虽已入夏,北平的夜晚还是有些清冷。
郭天叙依旧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房梁。
杜淳刚的话,让他有一丝触动,但还是无法把他拉出弟弟死去,家人背刺的泥沼。
吴琼一直默默陪着,可眼看一天丈夫水米未进,状态如此颓靡,心中也愈发焦急。
心结难解,当年自己以为家人被巴尔思擒杀,也是痛苦了许久,对待人和事也是那么漠然。
可现在的郭天叙不能与当时自己相较,他是大明天子,肩负着江山社稷。
再者大明现在内忧外患未除,还需要皇帝振作起来。
吴琼拉过郭天叙的手,还是那么冰凉,吴琼把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
“大力,臣妾知你心中苦痛,但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家中妻小,请你振作起来好么?”
吴琼未语先流泪,泪水滴滴答答的落在郭天叙手背。
“大力,当年其实臣妾一见你也是心生欢喜,后来越是相处,越是喜欢你!”
“当时臣妾就在想,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
“记得在濠州臣妾就说过,没什么能难倒你,你是那么英武天聪,你应该是上天派来解救万民于水火!”
“从那时起,臣妾下定决心,哪怕身受千仞万戮,也要助你一统天下!”
“大力,斯人已逝,活着的家人和百姓还在等你,你快快振作起来好么?”
郭天叙依旧神色淡淡,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吴琼也是疲累的很,没一会就沉沉睡去。
郭天叙听着妻子细微均匀的呼吸,终于有了些反应,转过身定定了看着她。
这个陪伴自己十余年的妻子,容貌依旧艳丽,但眉眼也有些沧桑了。
长期的征战无可避免的消耗其身心。
第二天未及鸡鸣,吴琼便已醒转!
下意识的摸了下身边位置,却是空空如也。
“大力!?”
吴琼猛然惊醒,立刻起身想要寻找自己的丈夫。
转眼就看见郭天叙已经站在窗户边,同时也看向自己。
“夫人,你醒了!”
郭天叙声音淡淡,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吴琼依旧有些忐忑,起身走向自己丈夫,见他神色如常,心下安定了许多。
只是双鬓的秋白似又加深了些。
“大力,你没事了?”
郭天叙轻轻点头:“夫人,为夫安好,既然你已经醒转,我们回北平吧!”
吴琼惊喜交加,连连点头:“好,我们回北平!”
趁着天色未明,两人静静的离开了这户农家。
刚骑马行出几步,旁边闪出一人:“微臣参见陛下、娘娘!”
然后又从各处隐蔽之地,陆陆续续走出人来参拜。
来人正是杜淳刚,安排好手下兄弟收殓了锦衣卫和郭天爵的尸体,就一直隐藏在附近保护皇帝皇后。
郭天叙点点头:“免礼,众位兄弟和鲁王的尸身可收敛好?”
杜淳刚回道:“回陛下,都已经收敛好,只是...”
郭天叙的心蓦然揪了下:“说!”
不好的预感再次袭来。
杜淳刚犹豫的不敢出口,眼睛看向吴琼,似乎想让皇后拿个主意。
吴琼也觉察到不对,但现在这个情况,不说也是于事无补。
“说吧...”
杜淳刚闻言,深深的低下头去:“回陛下,鲁王殿下被那群贼子枭首了!”
郭天叙内心已经隐隐猜到了,朱元璋的手下觉得杀了自己,必然是要拿‘自己人头’报功的。
只是杜淳刚说来,心中依然大恸!
“噗...”
一口鲜血吐出,郭天叙险些栽下马去!
“大力!!”
“陛下!!”
吴琼和杜淳刚立刻要来扶郭天叙。
郭天叙却一挥手,自己稳住了身形:“朕没事,回北平!!”
吴琼还待说什么,郭天叙已然拍马而去。
看着丈夫有些萧索的背影,吴琼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
丈夫心中的悲痛并没有减少,只是将这份悲痛转化成仇恨。
这仇恨直冲云霄,必然要用血流成河的杀戮才能削减!
吴琼拍马跟随,杜淳刚和众锦衣卫立刻起身保护。
到北平城下时天色已明,一路上郭天叙都没有说任何话。
有杜淳刚这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在,守门的明军将士也不敢盘查,一行人顺利的进入北平。
“大力,我们回皇宫么?臣妾觉得...”
吴琼刚想说自己的意见,现在在明不如在暗。
郭天叙直接截断了妻子的话:“不去皇宫,我已经想好了去处,到时候你们听我安排!”
吴琼闻言没再说话,自己丈夫显然已经恢复了神智,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一行人再次上路,等来到内城,郭天叙带着吴琼他们来到一座府邸。
吴琼看着门口‘刘府’的字样,没想到郭天叙是要找刘伯温。
现在的刘伯温是刑部尚书,二品大员!
郭天叙来找他,既因为他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要想知道朝中动向自是容易不过。
二来刘伯温可以信赖,毕竟是名留青史的贤臣,且以足智多谋着称。
最关键的是刘伯温乃是自己在江南时候招募的,可以说与当今皇太后和朱元璋都扯不上关系。
郭天叙下马敲响了大门。
没一会就见一家丁出来询问:“几位是从哪来?到我刘府有何贵干?”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作为尚书府的家丁自然也是有见识,有眼力的。
门外之人看起来就威严贵气,绝不是普通人,所以他口气也甚是和善。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有句话请你转达给你家刘大人,他听了自会知道!”
郭天叙此刻自然是要隐藏身份的。
家丁再看了一眼郭天叙,听他说话甚至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有种不敢不从的感觉。
“这位贵客您说,小的这就给您传达!”
郭天叙轻声说了一句,那家丁听的云里雾里,但还是立刻转身汇报给自家老爷。
刘伯温此时已经用过早膳后,拿出一卷书细细阅读。
前些时日宫内传出消息,皇帝陛下生病了,为此已经好些天没有上早朝。
这也让他清闲了些,能晨起读会书,然后去刑部的府衙处理公务。
但不知道为何,刘伯温总觉得这北平看似风平浪静,却似乎有什么暗流涌动。
按照自己对当今圣上的了解,除非生了极重的病情,否则不会这么久不处理任何国事。
自己也曾想从皇贵妃沈卿怜口中打听下,可这位皇贵妃狡黠甚于常人,根本听不出任何异常。
为此他夜观天象,见有太白凌于中宫,这似乎意味着主上有难,可紫微星依旧明亮。
刘伯温心存狐疑,实在想不通怎么回事,只是见帝星明亮,想来是没大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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