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太后坐在榻边的圆凳上，看着躺在榻上昏睡的萧明煜。
他那身沾满灰烬的寝衣已经被换掉，脸上、手脚的烟灰也已经被清洗干净。
哪怕是在昏迷之中，萧明煜的眉头也紧紧皱着，额头上冷汗不断溢出，紧闭的眼睛不停地滚动，嘴里不知道在无声的、快速地嘟囔着什么。
仿佛被困在一个可怕的梦境里，无法醒来……
太后低低叹息一声，捏着帕子按了按眼角溢出的泪水。
突然，萧明煜浑身猛的一抖，眼睛一下子睁了开来。
他怔怔看着头顶的帐子，默默出了会子神，才将目光对准太后，神色微怔，道:“母后怎么在这里？”
不等太后说话，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儿臣，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停下，拿开手打量了周围一番，默不作声爬起来就要下榻。
太后哭着扑过去按住了他，“煜儿，你别这样，你要实在难受得紧，你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萧明煜目光落在榻下的地面上，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轻轻推开太后，站起身抬脚迈下脚踏。没成想脚下一软，身形猛的一趔趄，“扑通”一声跪趴到了地上。
“煜儿！”
“皇上！”
殿内响起一片惊呼。
太后、初云、多禄和几个太监宫女连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将萧明煜扶了起来。
萧明煜用力挣开太后的手，一言不发往殿门外走。
“煜儿！”太后哭着追了两步，见他头也不回，连忙吩咐道:“快，快，多派些人跟上去，好好看着些。”
冷宫里。
一座宫殿已经烧成了废墟，救火的骁骑卫在废墟里翻来翻去，在只剩半截矮墙的角落里抬出一具烧成焦炭、变形的骸骨。
元墨轩叹了口气，走过去：这具骸骨，一看就是女子的身体，骨架纤细，还保持着她倒下去时的姿势。
元墨轩见那骸骨手腕上戴着一只金丝血玉的玉镯，小心翼翼取下来交给赶过来的轻衣。
轻衣捧着镯子手抖得拿不住，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林提刑将尸骸验看过后，道：“这具尸骨，年龄应在二十岁左右，肋骨有发现骨折愈合的痕迹，是旧伤。房梁塌下来，肋骨再次出现断损，没法看到底有几处旧骨折。”
他在现场细细查看一番，拿起殿内一只烧成黑色的碗，从里面刮下一些粉末，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里面，有烧成粉末的迷药，应该是提前下在井水里的。根据元侯爷所述，此人应中了迷药陷入昏睡，才没能及时醒来呼救逃生，直到大火烧到了身上，这才……”
元墨轩的心随着林提刑的检看越来越沉，再加上冷宫这么大火，冷宫里其他废妃居然一个跑出来围观的都没有。
他命人，“将井水打一些上来。”
井水打来了，不用林提刑闻，那扑鼻的药味，元墨轩老远就闻到了。
这口井是冷宫唯一的水源，这么重的药味，楚云卿没道理闻不到。
药是什么时候下在井水里的？
楚云卿真的喝过吗？
这一切疑问，还需得赶紧找到凶手，或者……对尸骸开腹查验，才能知道真相。
萧明煜慢慢走了过来。
元墨轩上前几步挡在他面前，“皇上，林提刑查出来一些东西，这应该不是简单的走水。现场有火油的味道，在贤妃……在楚氏喝水的碗里，发现了大量残留的迷药，井水里……”
萧明煜不等元墨轩说完，伸手轻轻将他推开，朝焦尸方向走了两步。
元墨轩再次拦住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面露不忍哑声说道:“皇上，还是，别看了……这次的大火，一看就是有预谋的杀人。皇上还是赶紧下旨彻查真凶，否则等宫门一开，什么证据都找不到了。”
萧明煜的眼睛这才微微一转，看向元墨轩的目光却有些涣散，神情也有些怔忡，“什么？”
“现场有火油的味道，井水里有迷药，殿内唯一的一只碗里也有大量的迷药残留。火油是哪来的？盛火油的器皿在哪？还有这个。”
元墨轩提起一只珍珠耳坠，“这是掉落在现场之物，不像是云卿的东西。”
萧明煜怔怔地问，“卿卿，她人呢？”
元墨轩转身看向那具烧焦的尸体。
萧明煜目光在那具焦尸上轻轻一碰又迅速躲开，喃喃道：“她不是卿卿。”
“还请皇上节哀。”元墨轩叹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将凶手找出来！”
萧明煜点点头，“好，你去查，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宫里。朕的宫殿也好，母后的宫殿也好，全部清查！整座皇宫，就算将整座宫殿翻个个儿，也要将凶手找出来！”
“臣，遵旨！”
元墨轩去查线索了。
萧明煜颓然坐在落着厚厚一层灰烬、狼藉一片的石阶上，一动不动。
如果当初他没有急着想让她生下皇长子，没有因为她服药迁怒她，他们是不是还是跟以前那样？她不想生孩子，那就不生。只要她开心，只要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就好。
如果当初他相信了卿卿的话，那一巴掌没有落下去，他牵着她的手离开琅轩亭，他们是不是早就已经和好如初？
如果他没有废黜卿卿的妃位，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地待在长安宫里？
如果前些日子他一次又一次在冷宫外徘徊的时候，能够鼓起勇气，走进冷宫，祈求卿卿的原谅……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萧明煜垂着头坐着，身边不断有人出现、离开，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
他将自己困在一种无悲无喜的情绪里，听不进也看不进周遭发生的一切。
在经过无数次的假设之后，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悔恨和无尽的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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