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臣的队列中,终于传来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几名白发苍苍的御史下意识地就想出列,口中那句“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但他们抬头,看到的是龙椅上李纯那冰冷如铁的眼神,看到的是拓跋晴按在剑柄上、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们更看到了以裴度为首的一众重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对此早有预料,毫无异议。
那股即将喷发的怒火与谏言,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恐惧与敬畏给浇灭了。
王璇玑莲步轻移,走到拓跋晴身侧,对着李纯深深一揖。
“臣,王璇玑,叩谢陛下天恩。定不负陛下所托,为大唐鞠躬尽瘁。”
她的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淡定。
接下来,郭钊加太子少保,实领一个名为“工业建设部”的全新衙门,爵位晋封。
裴度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正式拜相,总领河北善后及新法推行。
更让旧臣们感到世界观崩塌的是,连林昭君、慕容秋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也因在“军械革新”、“后勤保障”等方面的“格物之功”,获得了远超他们资历的赏赐与官职。
一种全新的价值观,正在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被强行注入这个古老帝国的躯体——“格物之功”,与“疆场之功”同等重要!
封赏完毕,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朝会即将结束。
然而,李纯却抬了抬手,示意内侍继续。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真正的风暴,现在才要开始。
内侍展开第二份诏书,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
“诏曰:成德、魏博、卢龙三镇,割据百年,名为大唐藩篱,实为国之巨寇!今天威所至,逆首伏诛。
自即日起,废三镇建制,其地分设‘河北东、西、北三道’,置观察使,节度使之号,非有大功于国者不得授,仅为荣宠虚衔!
三道之内,行政、司法、财政之权,悉归朝廷所遣官吏,三权分立,互为监察!”
废镇!
设道!
实权收归中央!
这一道诏书,如同利刃,将盘踞在大唐身上百年的毒瘤,连根剜去!
紧接着是第二道诏令,《河北新法推行令》。
“清丈田亩,一体纳粮!”——打击世家豪族隐匿土地的根基。
“兴办新学,广设蒙馆!”——从思想上,将忠君爱国的种子播撒下去。
“扶持工商,特许专利!”——将西北那套能创造出无穷财富的模式,引入中原。
每一条,都精准地刺向了旧有利益集团最柔软的腹部。
殿内一片死寂,一些出身河北世家的官员,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李纯缓缓站起身,亲自从龙案上拿起最后一份诏书。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特别是那些宿将勋贵,声音如洪钟大吕,响彻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朕惟天宝以降,藩镇跋扈,兵归私门,祸乱之源,莫过于此!今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廓清环宇,重塑乾坤!”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自今日始,朕宣布:《天下兵权收归枢府诏》!”
“凡天下兵马,无论禁军、边军、州县兵,其调发、征戍、赏罚、粮饷,一应事宜,尽归‘国防参谋总部’统辖,由枢密院监之,直达天听!地方文武,不得擅预!”
“天下将士,当唯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当唯知报国杀敌,忠于一尊!敢有异心者,视为叛逆,天下人共诛之!”
话音落下,整个大庆殿,死寂一片。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道诏书的内容给震慑住了。
自安史之乱以来,那分散了一百多年的军事大权,那无数节度使赖以生存的根基,就在这一刻,以最强硬、最不容置喙的方式,被彻底地、从法理和制度上,收归了中央!
这比在战场上歼灭十万敌军,是更根本,更彻底的胜利!
旧将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龙椅上的天子。
而郭钊、拓跋晴等新贵,则昂首挺胸,目光灼灼。
为了将这道诏令化为现实的仪式,李纯神情冷峻地沉声道:
“取虎符、节钺!”
内侍官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放置着一套崭新的、闪烁着冷光的虎符,以及一柄象征着全国最高军事指挥权的黄金节钺。
“国防参谋总部总长郭钊,上前听封!”
郭钊出列,单膝跪地。
李纯亲自走下丹陛,将虎符与节钺,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中。
“持此符节,为朕,为大唐,打造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雄师!”
“臣,遵旨!”
郭钊的声音,沉稳而坚定。
旧日里,分散于天下各节度使手中的那些象征兵权的信物,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历史的尘埃。
就在这新旧权力交替的巅峰时刻,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出列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走出队列,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以死相谏。
然而,他却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李纯深深下拜,声音虽然苍老,却异常清晰:
“老臣……恭贺陛下!贺我大唐,终收兵权于一尊,扫百年之积弊!老臣等,唯陛下马首是瞻,愿见新政大行于天下,我大唐江山,万世永安!”
这一拜,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旧有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已经无力反抗的官僚体系,选择了顺服。
对抗,毫无意义。那么,被吸收,被改造,成为新时代的一部分,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纯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善!”
大朝会结束,文武百官鱼贯而出。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各不相同的神情。
有振奋,有凝重,有茫然,亦有狂喜。
王璇玑与拓跋晴并肩走在白玉石阶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份远超喜悦的沉重。
“封赏易得。”
王璇玑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但这‘天下兵权归一’的担子,和河北千里新政的摊子,才是真正难啃的硬骨头。这等于,我们要把整个大唐的骨架,都拆了重装一遍。”
拓跋晴的手,习惯性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天空。
“仗打完了。”
她沉声回应,“但战争……或许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凶险的形式,刚刚开始。”
此刻,高悬于太空中的天眼卫星系统高清镜头仿佛被无限拉高,越过重重宫阙,俯瞰着这座在胜利的荣光中焕发新生的洛阳皇城,以及它背后,那广袤无垠、暗流涌动的帝国山河。
一个平静而深邃的声音,仿佛从历史的深处传来,在天地间缓缓回响:
“至此,大唐朝廷方才真正意义上,收回了自安史之乱以来丢失的最重要的东西。但历史的考卷,从来不会重复。旧的藩镇消失了,新的挑战,已在万里之外的雪山与草原上,继续酝酿。”
这是李唐的内心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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