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男生的笑容齐齐僵在了脸上，碍于邵青白在场，他们并不敢对林招露出什么不满来。
强颜欢笑道：“是不是，弄错了？”
“对啊，林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了？”
林招没有看他们，他轻笑了声，像极了邵青白平时的腔调，他看向邵青白，邵青白凤眸里噙着笑意回望着他。
是报复。
“你害怕的话，我以后可以送你回家。”邵青白说道。
“好啊。”林招没有犹豫的答应，他没有勇气去盯着邵青白的眼睛看上三五秒，便很快垂下眸子，他朝他扯嘴角笑了下，语调轻快道：“邵青白谢谢你。”
邵青白脸上的笑意浅淡了些，“什么？”
“邵青白，谢谢你，你真好。”他再次虚情假意道。
邵青白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他那张俊脸上面无表情时冷厉的阴沉，他对着那些男生道：“别盯着他看，以后敢找他麻烦，我还来找你们，六个都算。”
晚上，邵青白跟着他一路回到家，林招站在门口，呼出的每口气在昏黄的灯光下都是白色的，“邵青白，谢谢你送我回家。”
“你要一直和我这样吗？”邵青白看着他，有种无力感，一整天了，小同桌都在和他道谢，疏离客气且虚情假意的道谢。
小同桌歪了下头，巧笑倩兮，嗓音甜甜道：
“邵青白，你能滚了吗？”
黑眸黑发的青年笑了声，“心肝儿，该睡了。”
*
邵青白逃课了，每天都在逃课，有时候中午可能都不会出现，等出现在他身边时身上就是一股难闻的烟味。
“你去哪了？”
“上网。”邵青白和他一起走在夜里，“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老师讲的题都会了吗？”
“有几道还不太清楚。”林招拉了拉围巾把自己捂的更严实些。
“明天我给你讲。”邵青白拉着他的手，牵着他回了家。
林招能感觉到，邵青白在改，可改不多，最最最根本的地方他不改，或者是骨子里的东西他改不了，他还是强盗似的跟着他回家，和他挤在一张床上。
一天夜里，关了灯躺在床上，林招对身边的人道：“邵青白，如果你想追我的话，你可以从我家里出去，然后慢慢来。”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男男朋友关系了。”邵青白道。
林招明白了，他是邵青白啃了好久的肉了，现在让这个人吐出去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心肝儿，这是我努力克制下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
林招翻了个白眼，“哦。”
过了一分钟左右，邵青白再次开口，“我要是追你的话，大概多久能追到？”
“……”
他不说话，邵青白也看不清他的神情，懒懒问道：“追不到是不是？”
“不是。”林招双手放松搭在他的手臂上，眼神放空，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我想交一个男朋友，先慢慢认识了解一年半载，然后觉得合适了再试着交往两三年，最后，才是这样躺在一张床上。”
他说完，扭头去看邵青白，“你懂吗？”
“我懂。”邵青白阖着眼眸，一针见血的指出：“你男朋友不是我。”
林招沉默了，他说这些和邵青白几乎成了两个极端，参照方不是邵青白，也不是邵青白这个类型的坏男孩。
邵青白并不因为他这些话难过伤心，他依旧闭着眼睛，带着不上心的散漫同他闲聊，“你好像更喜欢温文尔雅类型的，比如说，单霄霁。”
单霄霁。
自从邵青白出现后，林招周围似乎只有了他一个人，他已经快忘了单霄霁这个名字了，他还记得他们曾经前后排的时候，他清瘦挺拔，哪怕长相不是多出彩，可脾气很好，耐心给他讲题，温声细语的问他还有哪里不会，他对他大概是有那么些好感的吧。
可那么一点儿好感很快就没了，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对方因为他受了连累天天被人打趣，所有人的恶意都不加掩饰的堆叠在他身上，包括单霄霁，他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怨恨，触目惊心，令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为什么会提起他？”
“没有这些事的话，他大概就是你喜欢那种好学生，学习好，性子好，你们慢慢了解，接触，等差不多可以戳破这层窗户纸了，便水到渠成的在一起。”
邵青白动动身子，换了个平躺的姿势，林招手中的手臂抽走，腰上的热源也随之离开，他扭头去看邵青白，这才注意到对方一直闭着眼。
邵青白接着道：“或许哪天你们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平躺在床上，但不是像我一样人为强制干涉，而是天公作美，迫不得已，窗外闷热雨季，窗内悸动暧昧，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伸手，相互勾住对方的手，但最失控可能就是亲一下。”
林招听着笑了声，邵青白说的很像是青春言情小说的场景，但确实是他曾经幻想过的有男朋友后的事情，青涩而美好，像是春天缓缓走来。
末了，把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感受了片刻，伸手去摸邵青白。
柔软纤细的手在他胸前乱摸，“干什么呢？”邵青白带着笑意问了句。
林招把手掌按在他心口，过了会儿，道：“我的心和你一样，跳的不快。”没有悸动，没有暧昧，空气寒冷干燥。
邵青白笑了声，把他手放下去，“明天还要上学，赶紧睡。”
“为什么没有？”林招不依不饶道，“我没有就算了，你也没有。”后面这句话听起来对他的表现颇为不满。
邵青白笑着睁开了眼睛，剑眉星眸，他的眼睛是货真价实的亮。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唇角翘了翘，眼眸弯了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仅仅是这样，林招就听到的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咚咚咚的心跳声令他脸颊也不由的发热，只是他的手掌下，对方的心脏跳动频率和之前一模一样，“你没有。”
林招有些失望，他执着的想听邵青白的心脏扑通乱跳的，于是，他凑上去，忍着害羞，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唇角。
一秒，两秒，三秒……
“心肝儿，你的心要蹦出来了。”
青年玩味的话是摩挲着他的唇瓣说出的，林招飞快的别开眼，
“为什么你还没有！”他泄愤似的在邵青白身上打了一巴掌，生气道：“你是机器人吗！”
邵青白摇摇头，侧身搂住他，一本正经的关心道：“心肝儿，你是不是心律不齐，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邵青白！”林招的心跳成了额头青筋跳，这个混蛋好像对浪漫气氛过敏一样。
“我心跳起伏一般不大，偶尔那么一下，就又正常了，等寒假挑个时间，给你听我的心跳。”
林招撇了下嘴，翻身背对他，“不听，我要睡了！”
“晚安。”
林招哼哼哧哧半晌，刻在骨子里的礼貌用语使用让他终究没有忍住，怨气满满的回了句，“晚安。”
*
由于邵青白经常不在学校，林招看起来又成了一个可以被欺负被肆意宣泄各种怒气的小可怜，简而言之，没了邵青白这座无时无刻的屏障存在，风言风语又起来了。
林招却不再在乎了，他们没看到那道青白火光，以为那道火光消失了，可林招知道他在。
他想他怕什么，他可以告诉邵青白，邵青白会为他出头，他需要做的就是在驱使头野兽后能给出合适的价码来安抚他。
他害怕他，内心深处又把他当做最可靠的依靠，甚至因此而变得无畏起来，人真是奇怪。
林招第无数次的感慨道，对那些言语可以在心情好时漠视，心情不好时去和那些垃圾对骂。
真的很爽。
林招有些嚣张了，因为邵青白，林招底气十足。
林妈妈回来了，邵青白夜晚不再同林招回家，早上也不再早起来上早读，他逃课逃到有时候两三天可能都不会来一次学校，理由是请了课外的老师1对1，他的成绩真的是特别有说服力。
邵青白不在，林招还这么嚣张，就有人看不惯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他们是阴沟里的老鼠，恶心人的把戏多的很。
因为林招说想喝他给他买的桂花奶，破天荒的，邵青白早上来学了。
黑板上，白色的粉笔字迹被加红描粗。
【林招是个看见男人就会*****】
林招不是第一次在黑板上看见这些侮辱性极强的话了。
有时或许那人来晚没写，有时会被齐一凡韩成他们擦掉，可今天齐一凡他们还没有来，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先一步窜了出来，蹿到了邵青白面前。
他怕邵青白，但是他内心比谁都清楚，邵青白会护着他。
老鼠要遭殃了。
林招心里一颤，抓紧了邵青白的手，低声道：“你帮我把黑板擦干净了就好了，别惹事了。”
邵青白没有理会他的近乎低声下气的哀求，连朝林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都做不到，他浑身上下弥漫着暴戾之气，如暗潮涌动，面上又平静如古井。
“没事的。”林招捏捏他的手掌心，期待着安抚会有用。
邵青白没有理会他的话，对林招道：“你去外面等着。”
林招没动。
“那坐到位置上等我。”邵青白说着把林招拉到位置上，把他的书包取下来。
“邵青白。”林招喊他名字，声音轻之又轻，和被欺负了似的。
“不是没睡够吗？多睡会儿。”邵青白把耳机取出来。
“你别……”
“惹我生气，连你一起收拾。”
他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林招吓得抿紧了唇，妖魔鬼怪众多，邵青白是最厉害的那个，他知道，他也怕他。
“不许抬头看。”
他乖顺的任由邵青白帮他戴上耳机，被青年干燥温暖的手掌按着脑袋，低头埋在漆黑的臂弯里。
是一首抒情歌，溪水潺潺的音调舒缓放松，可惜不能完全压住外界的声响。
林招趴在桌子上，换了姿势，枕着臂膀。
害怕吗？
没有。
他内心是畅快的。
他不知道邵青白究竟在做什么，他只清楚他们要遭殃了。
桌椅被推倒发出的巨大声响，刺耳的尖叫，粗声的辱骂……很多声音混在一起。
林招极其认真的听着，许多嘈杂的声音中他没有听见邵青白的声音。
邵青白……
林招默念他的名字，感受着自己的内心，有心动的雀跃，也有想逃离的恐惧，矛盾且融合在一处。
那天晚上，邵青白跟着他回家，把他堵在门口的时候，林招觉得自己要吓疯了，被一双漆黑如墨噙着笑意的眼睛注视着，他连大声呼救都做不到。
他在羽翼下。
在一个强大的怪物的羽翼下，他会被吃的干干净净，骨头都不剩，他无法不害怕，哪怕这只怪物暂时帮他挡住了其他一切的伤害，可他并不是无害的，他也要吃他。
虽然现在没有，但林招知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下，他慢慢抬起头，泪水模糊中他看见老郑那张和蔼的脸上是自责愧疚。
林妈妈请假来了学校接走了林招。
她比老郑要更加自责，她身为一个母亲，什么都不知道，还天真的以为她把她儿子照顾的很好，“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她嗓子沙哑道。
“怕耽误你工作。”
他妈妈独自养他已经很难了，他不想给他添麻烦，但总有麻烦找上门，“妈，我已经没事了。”
林妈妈闻言更加很难过，她儿子最需要她的时候她没出现，现在他已经在不公的苦难中长大了。
林招反过来安慰林妈妈，他真的觉得没什么关系了。
“是青白帮的你吗？”林妈妈哽咽着问道。
“是他。”林招唇角不自觉翘了下，坦白道：“妈，我喜欢他。”
林妈妈愣住，林招却觉得心头霎时轻松了许多，他继续道：“我喜欢穿裙子，邵青白他给我买了许多裙子，我柜子里藏了许多件裙子，嗯…有时候其实我们没在学习，是我在偷偷亲他。”
林妈妈愣了许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可清楚她的儿子需要她及时表态，她抹了把眼泪，急促的表态使她言语变得简洁，“你有喜欢的人很好啊，你穿裙子也很好啊，没有什么关系的，妈妈赞成的。”
林招笑了声，垂下眼睫，“可这个时候谈恋爱不好。”他叹了口气，“妈，你帮我转学吧，我不想在洺城了。”
话落，他复又抬起头，歉疚道：“给你添了好大一个麻烦。”
林妈妈抱着他哭，什么麻烦，明明是我的乖儿子，他们那些人才是该死！
她温柔的母亲说着平生最恶毒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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