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子孙……为了我的家园……”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语喃喃着，像是最后的祷言，又像是与这片土地的诀别情话。
从呱呱坠地到白发苍苍，七十年光阴，他的呼吸、他的血脉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如今，到了他最后一次为这片土地发声的时刻。
没有半分犹豫，更无丝毫惆怅。
在这生命之火即将燃尽的最后一瞬，他用尽胸腔里残存的全部气力，将手中燃烧的火把高高举起。
干裂的嘴唇发出哈哈大笑之声，凝聚了毕生信念与赤诚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滔天洪水与死亡阴影之上。
“大唐——万年！！！”
“华夏——万年！！！”
炽热的火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沿着引信疯狂窜向那些堆叠如小山的火药桶。
就在火蛇即将吞噬火药桶的瞬间，那滔天的巨浪，也终于狠狠地拍击在堤坝之上！
轰隆隆隆。
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赤红烈焰与漆黑浓雾的烟柱，从堤坝的基座处冲天而起。
接着比雷声更响，比地震更猛的声音震颤着众人的耳膜。
坚硬的堤坝如同被巨人用巨斧劈开一般，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化作无数碎石巨块，飞向高空。
“都卧倒。”李绩立刻高声喊道，民夫与将士们纷纷捂耳抱头，蹲在提前开挖的远处的巷道之中。
强烈的冲击波将拍击而至的浪头瞬间撕碎、汽化。如山似岳一般向众人席卷而来。
卷起大股的烟尘与尘土石块，把巷道里的众人埋了个严实。
“咳咳咳”，待声音停止之后，李绩拍打着自己的满是泥土的身子从巷道中直起身，接着将蹲在一旁的李泰扶起道，“越王殿下，没事吧。”
李泰用力的咳嗽几声，拍着自己的耳朵，朝着李绩摆了摆手道“：没事。”
“耳鸣了？”李绩询问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好着呢。”李泰矢口否认并撇了撇嘴。
自从长孙冲视察完学院，并说了句“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黄帝内经·灵枢）和“肾气充足，则耳目聪明，若多劳伤血气，精脱肾惫，必致聋聩。”（景岳全书，明代，张介宾）之后。
武院火药系的那群人，就算炸药在耳边炸了，也只会夸一句炸的响，哥们的肾和耳朵好着呢。
李泰在一旁将士的帮助下，从巷道里爬了出来。
撑起身子抬头看去，河堤上出现一个巨大的、狰狞的豁口，从爆炸之处被硬生生撕裂开来。
积蓄了无尽力量的滚滚洪流，裹挟着无数碎裂的冰凌、泥沙与断木残骸，从那被炸开的巨大豁口中，如雷霆万钧一般倾泻而出。
河水奔腾，冰凌在激流中相互撞击，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这条狂暴的、咆哮的黄龙挣脱了堤坝的束缚，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势不可挡地冲向远方那片低洼的蓄洪之地——大野泽。
与此同时，上游河段。
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李恪和程咬金，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从一处即将被洪水淹没的洼地脱身后，便看见了长孙冲发射的信号弹。
两人火急火燎的和赶来的李承乾交接完抛车，安顿好之后，便带着几个亲兵攀上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土丘。
二人这时才从刚刚差点被飞天冰凌砸死的惊魂未定中缓过来，望着远处裹挟着冰凌，那一浪盖过一浪的滔天洪流，心有余悸。
“蜀王殿下！快看下游！”程咬金指着东方天际那骤然腾起的巨大烟柱和隐约传来的闷雷般的巨响，“炸了！下游炸坝了！”
李恪精神一振，大手一挥立刻下令：“快，抛车，给我炸，往河心炸，别炸到堤坝。给我猛猛炸，为下游减轻压力！”
数架临时架设起来的抛车被士兵们奋力推上前沿。
这些在隋唐时期已实现标准化的战争机器，此刻成了对抗天灾的利器。
士兵们喊着号子，合力拉拽炮梢，将点燃引信的沉重炸药包奋力抛出。
嗖！嗖！嗖！
炸药包划着弧线，精准地落入河心那些数丈宽般的巨大冰凌群中。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在冰面上绽放。坚冰被炸得粉碎，四散飞溅。
狂暴的洪水失去了大块冰凌的阻挡和裹挟，流速似乎更快了一些，但冲击的凝聚力和破坏力却被大大削弱。
中游。
长孙冲、崔牧与将士百姓们站在土坡之上。百姓们蹲在地上，聚在一起，瑟瑟发抖。
长孙冲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极目远眺。
下游方向那冲天的烟尘和持续传来的崩塌声，让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丝。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更让他惊喜的事便来了，上游河面那些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冰凌群，正在被接连不断的爆炸瓦解、变小。
“成了，上游在碎冰，下游的分洪口打开了，只要堤坝撑住……”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对自己谋无遗策的狂喜。
虽然不远处的堤坝在洪水的持续冲刷下依旧有些岌岌可危之势，不断有土石崩塌，但水位在快速下降。滔天的浪花也被紧紧的箍在堤岸之中。
那足以瞬间摧毁一切的、带着山岳般冰凌的毁灭洪峰，其势头被成功遏制、分流了。
“百姓们，将士们，看到了吗？我们撑住了！”长孙冲站在马车之上朝着众人高声喊道。
幸存的民夫和士兵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望着逐渐变得“温顺”的河水。
许多人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是庆幸，是悲伤，也是无尽的疲惫。
下游，大野泽畔。
李泰和李绩站在一处高岗上默默地看着河水灌入大野泽之中，惆怅万分。
他们亲眼目睹了赵丁老人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刻，也目睹了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堤坝的崩塌。
看着河水中的冰凌逐渐变小变得细碎，他们知道李恪程咬金那边正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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