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时间已晚，餐厅里人并不多，慕羽所在的位置，又很是僻静。
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传来，仿佛是一帧帧画面在眼前如同放电影一样闪过，明明那些都是和她有关的故事，慕羽却依稀有些陌生又遥远。
那些恩怨交错的过往，因为她完全不再极低，反而，像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完了全场。
当画面落下，心中只余无限酸楚和唏嘘。
数年间，陆家和慕家多条人命卷入其中，活着的人，也承受着不堪承受的重负。
这中间，到底谁对谁错，似乎很难说得清，也根本无法说清。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慕沉的话。他说得对，你和我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发现过去的事情。我不想瞒着你，也不想以后你知道了后，再选择从我身边离开。”
男人低声道，“所以，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到底如何选，交给你来决定。无论你是选择离开，还是留在我身边，我都，绝不会怪你。”
某种程度上说，这或许很残忍。
因为将过去的事再次告知慕羽，等于，将那些伤痕重新揭开，对慕羽而言，太过残酷。
但陆震言如果选择真的和慕羽在一起，未来，就势必要面对太多可能会碰触到过去的时候。
所以，他还是想要赌一把。
他赌慕羽没那么脆弱，他赌慕羽在经历了大哥的死亡，大嫂的去世之后，已经和他一样明白，仇恨，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反而，只会将所有的事变得更糟。
他赌慕羽能够明白，他对她的情意，早就已经跨越了生死，跨越了仇恨，那是一种早就铭刻于肺腑的情感，这一生一世，都绝不可能磨灭于心。
他以前不明白，直到慕羽昏迷的那段时间，直到明了慕羽之所以昏迷的原因，他才想通这个道理。
他也赌，慕羽对他的情意，也同样如此。她不是执着于过去的人，所以，她一定可以放下那些过去。
饶是如此，此刻，陆震言的心里，却仍然有着忐忑。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慕羽选择离开，如果他赌输了，那么这辈子，又该要如何熬过？
眼前的女孩，在听完所有的过去后，只是怔怔地瞧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回去的路上，也只是盯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行道树出神。
车子到慕家门口的时候，她终于说话了：“陆震言，你方才问我的问题，我要考虑考虑。”
她侧头想了想，“你之前想了三天，才决定将一切都告诉我。这样吧，三天后，我也同样给你答复。”
……
慕羽又一次来到了兰城。当她问起曾经她和陆震言住在这里的情景时，袁妈起初还不肯说，可是，得知陆震言都已经将过去的事坦然以告，袁妈这才叹息着，将当初的事情一一道来。
“你刚来这里时，是祝特助带你过来的，那时候你刚被找到，浑身脏兮兮的，跟个小乞丐一样，你不肯让我们靠近你，也不肯洗澡，把小艾推到了浴缸里，自己跑进了书房，还把书房里的东西摔得乱七八糟……”
“你躲在桌子底下，忠伯想要拉你出来，你还咬了忠伯一口。后来少爷回来了，你也咬了少爷，少爷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你咬着，他耐心哄着，总算你才肯跟着他一起下楼来吃饭……”
“后来你和大家混熟了，一点也不认生，很喜欢和小艾一起玩。许医生和林助理每周都会来帮你看病。那时候你最粘的人就是少爷，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就连晚上睡觉，也一定要少爷陪你……”
“少爷说你是女孩子不可以和他一起睡，结果你说要和少爷做夫妻，这样就可以了……”
“你们从兰城回了京都的这些年里，少爷来过兰城几次，我觉得少爷过得并不开心，每一次都是心事重重……”
“小小姐，上次听到你说那个男孩子是你男朋友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难过。既然你现在和那个男孩子都分手了，小小姐，为什么你不考虑少爷呢？”
“其实少爷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世事无常，人生短促，如果你还喜欢少爷，就不要再和少爷错过了……”
袁妈絮絮叨叨地说着，慕羽沉默地听了很久。
兰城的街头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当年在这里应该发生过很多事，只可惜她全都不记得了。
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为何，就走到了那家游乐园里。
售票处的窗口已经关了，工作人员正准备下班。慕羽询问能否买票时，却被告知明日再来。
她站在大门口，张望着夜色下安静的游乐场，心里有些遗憾。
不时有下班的工作人员从旁边小小的侧门出来，一个男人打量了慕羽几眼，突然站住脚步，朝着慕羽走过来：“慕小姐？”
慕羽愣了愣，眼前的人有些面熟，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对方是谁：“您是？”
“我是游乐场的经理，上次您和陆总来这里的时候，是我接待您的，还记得吗？”男人很是热情，“慕小姐怎么一个人来了？是想去游乐园玩吗？”
“嗯，我就来看看。不过你们已经下班了，只能是明天……”
“没关系。如果慕小姐想进去，随时都可以。”经理强调，“便是现在，也可以。”
“现……在？你确定，可以吗？”慕羽呆了呆，“可是你们都要下班了……”
“只要慕小姐想玩，随时都可以。”
那经理说着，已经招呼工作人员过来打开了大门，亲自带着慕羽进去，同时将游乐场的彩灯重新打开，原本光线暗淡的游乐场内，顿时变得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轻快的音乐响起，旋转木马就在慕羽的前方快乐旋转。慕羽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如同做梦一样。
这是真的吗？这个游乐园，在已经打烊的时间里，重新，为她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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