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当时跟他相处了那么久，对他的为人和秉性还是了解的，平时说说笑笑，但真到了关键时刻，老石说话一向是铁板钉钉，不会更改。
他的意思，我其实很清楚，隐居了大半生，一旦到了出山的时候，便是有去无回。他绝不愿意做个累赘，拖人后腿。在他看来，若是进境成功，可以给卫道帮个忙，若是不成功，也不给卫道添麻烦。
我暗自叹息了一声，我知道，肯定劝不动老石。
“不用垂头丧气的。”老石拍了拍我，站起身，又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并不怕死，人都有一死，你不要伤怀。”
听着老石的话，我心里有些惭愧，老石此举，显然是舍身取义，可我还在犹豫着，自己要是想要提升境界实力，能否扛得住天罚？
老石心意已决，在这里说了两句，抬头看看天色。今夜晴朗，月明星稀，我们距离附近的小村有些近了，随后便一起动身，到了小村外十几里的地方。
赶到这儿，恰好是子时，老石让我和春天躲的远一些，尽管已经明白了老石的心意，可这不啻于生离死别，我还是不忍。
“去吧，不要婆婆妈妈的。”老石挥了挥手，把我和春天赶到一旁，说道：“我的命，没你想的那么值钱，走，赶紧。若是我真的死了，你见到卫道的时候，跟他说一声，我不中用。十三，走吧。”
“好！”我一咬牙：“我会转告他！”
“那就谢了。”老石说道：“十三，我若是死了，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把我送回那个小村去……”
“这老哥是要干啥？”春天挠挠头，说道：“他的伤还没好啊……”
我也来不及跟春天解释什么了，老石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我拖着春天就走，一口气走出去有半里地，这才停了下来。
我们俩刚刚停下脚步，之前站立的地方，陡然就浮现起了一片雷云。老石滞留在进境的阶段已经很长时间了，随时都可以进境，引出天罚。
雷云来的无比迅猛，老石的境界虽然没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但这次进境，也非同小可。我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看着那片浓重的雷云，心就不断的在发抖。
我能分辨的出来，这种厚重的雷云，会化出人形雷电。
“咋突然就要下雨了？”春天傻乎乎的，看着那边聚拢的雷云，还有交织的电芒，搓了搓手，说道：“你听人说过没有？天雷啊，是纯阳的，以前那些神仙，都要受雷劫，只要熬得过雷劫，就真的成仙了。我也想试试，万一不死，我是不是也能成仙？”
这家伙说干就干，一卷袖子，竟然真的要朝雷云下面跑。
我赶紧拉住他，叫他别添乱。可能我的语气有些紧张，春天再傻，也没傻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知道是有事了，跟着就老实了起来。
雷云来的很快，转眼的功夫，电芒已经汇聚成了一片。我依稀还能看到，老石就被笼罩在那片雷云下，正在准备全力应对天罚。
轰隆！！！
一瞬间，第一道雷霆劈落了，老石以前经受过天罚，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现在的雷霆，只是要把身躯中的先天气给消耗殆尽，暂时还不会致命。
我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
雷霆渐渐密集起来，老石的伤还没有好，行动不太方便，在雷海之中左右闪躲，同时还在全力的对抗。
就那么半盏茶的功夫，老石身躯中的先天气，全部都被雷霆给磨灭了，一般情况下，到了这种地步，雷霆就会减弱。
可是，老石的先天气被消耗殆尽的那一瞬间，在厚重的雷云里，陡然出现了两道雷霆。雷光闪烁，两道雷霆在不断的变幻，一片银芒交替明灭，又是一个弹指刹那，这两道雷霆，已经幻化成了人形。
人形雷电！
我看的一清二楚，这时候的人形雷电，一共是两道，一左一右，自云端猛冲了下来。我上次承受天罚，出现的是一道人形雷电，就已经让我无力抵抗，此时此刻，两道人形雷电冲向了重伤未愈的老石，他能承受的住吗？
我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还没等有任何反应，人形雷电如同两道光，唰的闪了下来。
老石无法躲避，也根本躲避不过，在人形雷电冲到他身前的一瞬间，光芒大作，刺的我睁不开眼。
我急忙转了一下脸，避过这耀眼的光芒，闭眼睁眼，只是刹那间的事儿，但等我再放眼望去的时候，两道人形雷电已经化作了电芒，在上空飘动。而老石，已然倒在地上。
“老石！”我预感到不妙，忍不住朝前跑了几步。
这时候，雷云开始消散了，天罚的雷云来的很快，去的同样很快，只要受天罚的人接受了该得的惩罚，雷云便会消失。雷云一消失，无疑就证明老石不行了。
我的心在砰砰的乱跳，拔腿就跑，等我跑到跟前时，雷云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又露出了晴朗的夜空，周围一片安静，安静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老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可是，在我扶起他的时候，心头那种不妙的感觉，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老石断气了，没有呼吸，心也不再跳动，我抓着他晃了两下，却于事无补。
天罚之下，无人可以幸免，强如黄泉捞尸人，当年也险些死在天罚之中，一直到现在为止，黄泉捞尸人都没有达到先天气的极致圆满，他可能知道扛不住九雷天罚，因此不敢冒险。
黄泉捞尸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老石了，我看着老石那张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这不仅仅是悲叹老石的死去，同时，也像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运。我面临的抉择，和老石是一模一样的，要么，就不顾生死，去尝试冲击巅峰，要么，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
“老石……”
“这老哥是……是死了？”春天到现在才明白过来，老石已经咽气了。
我很难过，但是没有办法，人死不能复生，现在老石逝去，在这里哭天哭地也不能把他哭活。
我还记得老石的话，他托我把他送回自己以前隐居的小村子，这是老石临终前唯一的嘱托，我也答应了他，必须要办到。
我把老石的尸体整了整，和春天一块儿，把他搬到了离小村不远的地方。天色还没有亮，我的心情，也和沉沉的夜色一样，有些压抑。
“老哥死了……”春天看得出我心情郁闷，也不敢乱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劝道：“你也别想那么多。”
“我知道，我知道……”
春天难得的懂事了一次，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说，跟我一块儿在这儿守着老石的尸体，一直守到天色蒙蒙发亮。
村子里的人要劳作，起的都很早，天不亮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已经开始做早饭，等吃过饭，便要下地干活。我叫春天在这儿守着，自己到了小村里，找了一户人家，跟对方打听，村子里谁有棺材可以卖。
对方估计没见过一大早跑到村里来买棺材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我这时候也没心情跟对方多说什么，直接掏了些钱。
乡下人只要家里有老人，不管穷富，都要提前给老人准备棺材，无非就是有钱人家准备的好一些，没钱的凑合一些。我拿出的这些钱，买五具棺材都够了，对方一看，立刻打消了所有的怀疑。
“我家里正巧有一副，虽然不是什么楠木之类的，却也是上好的木料。我这就喊我儿子把棺材抬出来。”
棺材抬出来之后，我又拿了些钱，买下了一套车马，棺材，车马，如今都齐备了，搭着棺材出了村子，来到春天等待我的地方，两个人默默无语，把老石给收殓到了棺木中。
“春天，我要送老石的灵柩回村子，那里还很远，你不用一路跟着。”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从这儿走了，也是到处瞎逛游，跟你做个伴儿，路上也有人说话不是？”春天小心翼翼的上了大车，坐在我旁边。
我们俩就此上路，一边赶车，春天一边跟我说三道四，我也看得出来，他纯属想让我开心一点。
我们俩走了大半天时间，赶车也很累人，但春天不会赶车，只能我一个人撑着，如此一来，就没办法昼夜兼程，到了入夜之前，就得找地方休息一下。
春天说，前面大约十几里的地方，有个很小的小镇子，可以去落脚。但是我觉得不妥，那些做生意的人最讲究吉利，我带着棺材去投宿，人家肯定嫌弃。也不能把大车给丢到镇子外头，想来想去，我就打算在外面凑合一夜算了。
“春天，你要是累的慌，你就到镇子里去，找个地方，好好睡一晚，我在大车上守着老石的棺材。”
“嗨，出来行走江湖的，都讲究义薄云天，把你一个人丢这儿，我自己去住店，合适么？”
我们俩正在说话，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车轮滚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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