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的东城分局大楼里一片寂静。
周小鹏为了一份急需的会议材料，特意从家中赶回办公室。
他取了文件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副局长李向东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眉宇间透着罕见的焦躁。
“向东，出什么事了？”周小鹏停下脚步问道。
能让这位老练的副局长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定然不是小事。
“周局。”李向东停下脚步，语气里满是无奈。
“红星轧钢厂保卫科捅大篓子了！他们擅自拘押了一位有正式身份的侨胞。外商服务中心的电话直接追到我这儿，措辞相当强硬，我得马上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他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唉，一牵扯到这些涉外事务，总是这么棘手，分寸实在难把握。”
周小鹏微微颔首，他完全理解李向东的烦躁。
这类涉及“外商”、“侨胞”的突发事件最为敏感，处理时常常束手束脚。
“向东，你首要任务是确保安全把人接出来。后续事宜交给外商服务中心自行处理，我们不要过多介入，如有特殊情况，记得给我打电话。”
“明白，周局。”
得到明确指示后，李向东心里踏实了许多，转身快步离去。
几分钟后，一辆警车驶出公安局大院。
几乎同时，外商服务中心的黑色轿车也从另一个方向出发，共同朝着红星轧钢厂疾驰而去。
仓库内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烟尘的气息。
苏毅被反绑在冰冷的铸铁柱子上，脸上多了一个赤红的巴掌印。
陈生吊儿郎当的叼着一根烟，手指用力的戳了戳苏毅的胸口。
“苏大夫，你这细皮嫩肉的，何苦呢！”
他凑近了些，声音带着假意得关怀，“说吧，当年是怎么勾结娄家，窃取工厂资产逃跑的？说出来，签个字，少受多少罪啊。”
苏毅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中充满了鄙夷。
“呸，陈生，你这个科长不会是靠栽赃陷害当上的吧。”
“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陈生的笑脸瞬间扭曲，猛地后退一步，挥手下令，“给我好好‘伺候’着！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他身后的两名手下狞笑着上前，警棍如同雨点般落下，沉闷的击打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
苏毅咬紧牙关，身体因剧痛而痉挛，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片刻后，殴打暂歇。
陈生手里把玩着一根警棍，再次踱步上前，用棍头轻佻地抬起苏毅的下巴，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怎么样，苏大夫？这‘开胃菜’的滋味不错吧？后面还有更硬的大餐等着你呢。识相点，早点交代，大家都省事，不然……”
他冷笑着，将警棍抵在苏毅的肋骨上，“我让你下半辈子都记得今天！”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
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惊雷般炸响。
李向东副局长带着数名公安干警率先冲入，迅速将陈生三人和苏毅分隔开来。
紧随其后进来的，是外商服务中心主任孙国良和干事张建国。
当孙、张二人的目光落在被绑在柱子的苏毅身上，看到他身上那些明显的殴打痕迹时，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天塌了一般！
张建国一个箭步冲到苏毅身边，声音因焦急和痛心而微微发颤。
“苏先生！我们来晚了！您受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为苏毅解开绳索。
陈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彻底惊呆了，手中的警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脸上的狞笑僵住，瞬间转为错愕。
“李…李局，你怎么来了。”
李向东根本懒得看他，他偷偷瞄了一眼苏毅见没什么大碍，便仰起头打量起仓库的屋顶。
孙国良面沉如水，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有些手足无措的陈生身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样寒冷。
“陈科长，你好大的威风啊！非法拘禁、刑讯逼供，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我们邀请的贵宾下这样的黑手？！”
“啥？”陈生被这顶头一棒打懵了。
他毕竟只认得李向东，又不认识孙国良，见对面给自己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索性把心一横，梗着脖子强辩道：“什么贵宾！他是我们轧钢厂的在逃人员！”
“好！好！好！”
孙国良被陈生这番混不吝的说辞气得咬牙切齿。
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正在仰头研究屋顶结构的李向东：
“李局长，你都听见了！这就是在你们公安业务指导下的保卫干部！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李向东被点了名，只得收回打量屋顶的视线。
他面带难色，双手一摊，摆出十足的官腔。
“孙主任，您这话说得就不太准确了。保卫科终归是轧钢厂的内部职能部门，我们公安局只是在业务上给予指导。这说到底…”
他刻意顿了顿，瞥了一眼脸色稍缓的陈生，“这还是他们轧钢厂自己的内部管理事件。”
他向前半步，压低声音推诿道：
“我们公安机关若是直接介入处理，于程序不合啊。要不，还是先让轧钢厂他们内部调查，我们这边可以适当提供些指导意见。”
这话一出，不仅孙国良脸色铁青，连被张建国扶着的苏毅都听得冷笑出声。
孙国良气得手指发颤，指着李向东的鼻尖厉声道：
“好！好一个内部事件！李局长，今天这件事，我一定会原原本本地向上面领导反映！我倒要看看，这般目无法纪、殴打侨胞的行为，到底归不归你们公安局管！”
见李向东仍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国良重重一甩手，转身搀扶起苏毅：“苏先生，我们走！”
一行人走出轧钢厂大门，午后的阳光照在苏毅带伤的脸上。
孙国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换上一副诚恳的神情。
“苏先生，实在对不住，让您受委屈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歉意，“请您千万不要因为个别人的胡作非为，就对咱们内地失望。改革开放的政策是坚定的，我们欢迎侨胞回国建设的诚意更是真心实意的！”
他郑重地握住苏毅的手，一字一句地保证道：
“您放心，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我一定为您讨回这个公道，无论涉及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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