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苏毅吃得颇为舒心，若要用一句话总结，那便是：菜好，酒醇，人风趣。
东兴楼的鲁菜确实名不虚传，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入口唇齿生津，让人回味无穷。
许大茂特意带来的那瓶珍藏十余年的西凤老酒，入口绵柔，陈香四溢，更是为这顿饭增色不少。
至于许大茂这个人，苏毅也觉得他身上有着十分独特的闪光点。
若用几十年后的时髦词来形容，就是他总能恰到好处地提供充沛的情绪价值。
很多时候，即便苏毅心里清楚对方是在刻意奉承，但听着那些熨帖话，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这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些古代帝王的小心思，那些帝王未必不识奸佞，只是偶尔也需要留几个会说话的在身边解闷。
整个席间，许大茂都很沉得住气，绝口不提正事。
直到酒足饭饱，服务员续上茶水，他才不紧不慢地切入主题。
小毅，我的情况你也清楚。自打李怀德那个王八蛋把我弄到电影院，我这心里就没痛快过。如今我也想试试自主创业这条路，你看...能不能拉哥哥一把？
大茂哥，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苏毅放下茶杯，语气平和，以他现在的实力，提携许大茂确实不算难事。
许大茂眼睛一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你不是在香江开了家电子厂吗？能不能帮我弄点紧俏电器？销路我来想办法！
你有办法搞到进口许可证？
苏毅诧异地看着他。
谁都知道进口电器利润丰厚，但进口许可证这道门槛，可不是光靠关系就能迈过去的。
这个...许大茂尴尬地搓搓手，压低声音，我是说，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不走海关？这样利润空间更大。
大茂哥，苏毅无奈地扶额，交情归交情，违法的事可不能碰。
这许大茂是真敢想，竟然想让他帮着搞走私。
见许大茂还要争辩，苏毅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沉吟片刻后，他放缓了语气：
“大茂哥，这么跟你说吧，我在深圳特区的电子厂已经在建了，顺利的话，明年就能开工。”
他观察着许大茂骤然亮起的眼睛，继续道：“等生产线运转起来，我可以给你开个口子，让你过去拿些电子表、计算器这样的货。”
“当真？！”许大茂霍地坐直，脸上阴霾尽扫，声音都透出压不住的兴奋。
“先别急，”苏毅神色一正，语气转为严肃，“有件事你必须记牢，现在政策上，还不允许私人倒卖电子产品。你拿货去散，必须处理的干净，万一出了岔子被查到……”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许大茂：
“我不会承认这货是从我这儿出去的。咱们今天这话，出了这个门，我就没说过。”
见了许大茂之后，苏毅总算清静了几天。
可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陈生那些人已经被抓进去好些天了，孙国良那边却迟迟没有主动向他通报处理进展。
苏毅沉吟片刻，拿起电话给孙国良打了过去。
孙主任，我是苏毅。陈生那个案子，不知道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电话那头，孙国良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
苏先生，我正想跟您汇报呢。东城分局那边我们已经沟通过多次，他们对这件事非常重视，正在加紧调查取证。
重视？苏毅轻轻叩着桌面，孙主任，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不过既然已经立案，总该有个明确的说法。陈生非法拘禁、故意伤害，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需要调查什么？
孙国良的语气略显尴尬：这个...办案总要走程序。不过您放心，我们对外商投资环境的重视是一以贯之的，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投资者受委屈。
那么，举报人呢？苏毅话锋一转，一个凭空捏造的举报，导致我被非法拘禁、殴打。这样的人，难道也不该追究责任？
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孙国良似乎在查阅文件：关于举报人...分局那边的意见是，举报本身是公民的权利，而且当时举报人确实不了解您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举报人没有任何责任？苏毅的声音依然平静，可是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丝丝冷意。
孙主任，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在内地，任何人都可以随意举报侨胞，即便事后证明是诬告，也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
这个...当然不是...孙国良的措辞开始变得谨慎，我们会继续跟进...
不必了。苏毅打断他，孙主任，您的难处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苏毅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窗外是四九城的万家灯火，而他的眼神却越来越冷。
和陈国良沟通之后他就看明白了，在东城分局某些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在逃人员，举报他自然不算错。而殴打他的陈生等人，恐怕也打算等他这个离开后，再慢慢大事化小。
他原本还想给某些人留点余地，但现在看来，有些人就是把客气当成了软弱。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他掀桌子了。
玉红，他唤来秘书，通知考察团，立即中止所有考察行程，明天就返回香江。
周玉红略显惊讶：苏董，那特区那边...
如果招商局问起来，苏毅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就如实相告：我们认为内地治安环境存在严重隐患，侨胞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投资环境令人担忧，因此，恒通地产决定暂停所有投资洽谈，并需要重新评估本次投资的必要性与可行性。
苗志勇和李惠安这些天可谓春风得意。
自从恒通地产考察团来访后，招商局的工作局面像是被打开了闸门。
先是与苏毅同行的港商李宏伟对塑料制品厂项目表现出浓厚意向，紧接着又接到一家金属制品企业的咨询电话，对方明确表示近期要来特区实地考察。
两人在办公室里沏了壶新茶，正兴致勃勃地商讨着最后一个月的工作规划，若是能在元旦前正式签下一家建厂协议，今年的招商引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
看来咱们特区的吸引力开始显现了。苗志勇端着茶杯，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李惠安正要接话，办公室门地被推开，办事员黄水生慌慌张张地冲进来，连门都忘了敲。
局长，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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