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双和豆豆聊到大半夜，直到眼皮子打架，实在是撑不住了，两人才睡下。豆豆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了。家里的床确实不一样，就像自己的窝一样温暖舒适，让人觉得安全。豆豆躺在自己的被窝里，睡得很香甜，这屋子里的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这床褥的味道也跟以前一样，她在这里连呼吸都觉得很安心。
虽然豆豆还没睡够，可一大早外面的鸡叫声和鸟叫声就把她给吵醒了。大双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可豆豆却睡不着了，她想珍惜在家里的每一分一秒，于是她赶紧把衣服穿好，自己先起了床。
豆豆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大力早都已经去面馆了，两个奶奶也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准备今天要吃的菜。豆豆走到厨房里，搂着两个奶奶说：“包饺子吗？我去洗洗手，我也来帮你们包。”
“哎呀，不用不用！你现在在外面读书，回来就是客，哪儿能让你包呢？你把手洗干净，一会儿等着吃就好了。”秦妈摸了摸豆豆的头，眼里都是欢喜，她不禁感叹道：“哎呀！豆豆真是个大姑娘了，真是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这什么样的小伙子也配不上你呀。”
“哎呀，奶奶，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哪儿有你说得这么好呀。”豆豆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害羞地低下了头。
“怎么没有？我看你是比原来更俊了，而且还多了些时髦，这去了省城里的人是不一样，就是到底哪儿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但就是不一样，这一看就是省城里来的人。”张婶儿也跟着说。
“还是咱们家豆豆长得漂亮，难得的是不仅漂亮，还会念书，这么有出息的闺女儿，到哪儿去找呀。”秦妈把豆豆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抚摸着。
豆豆感觉秦妈的手又瘦又暖，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她看见秦妈和张婶儿脸上的皱纹又多了些，天天在一块儿的时候还真是看不出来，半年回来一趟，就感觉她们老多了似的。
“去吧，出去转转，今天太阳大，外面也没什么风，一会儿等大双起来，跟她一起去街上走走。你不在家这些日子，这镇上也还是有些变化的，好像还新开了家书店呢。”秦妈说。
“是开了家书店，我那天去买菜还路过来着，里面可大了，几面墙都是书。不过，等大双起来恐怕要到中午了，她这肚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懒了。只要不去店里，她能睡到日上三竿呢！我看啊，她肚子里这娃也养得好，估计生下来能有七八斤重呢。”张婶儿笑了笑说。
“那可不，大双能吃能睡，她肚子里的娃可不就享福了吗？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她跟我不一样，她是孕妇，想睡多久就应该睡多久，等她醒了我再喊她一起上街去逛逛。”豆豆还是想帮忙包饺子，可被秦妈从厨房里推了出来。
豆豆跑去院子里转了几圈，院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好像又增添了那么一丝陌生。豆豆看见狗子正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除草，于是便走了过去。
“爸，这都冬天了，草都枯了，你还锄草做什么？来年开春了，新的草不就自己长出来了？”豆豆有些不解，她迷惑地看着狗子问。
狗子微微笑了笑，他头也没抬，继续除着草。“你忘了，阿丢它们在这下面呢。”
豆豆这才明白，大过年的狗子为什么要在院子里除草，原来是心里还记挂着那几只死掉的狗。
“我来帮你吧。”豆豆心里有些伤感，她知道在狗子的心底埋藏着什么样的感情。那几只狗对他们家来说，可不仅仅是看门的，而是陪伴他们走过春夏秋冬的家人。自从它们死后，狗子就再也没有养过狗了。豆豆知道，那是因为他怕了，他怕再遭遇那种分别的滋味。
豆豆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陪着狗子一起除草。狗子心里也知道，豆豆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虽然没说什么，可是狗子也能感觉到，豆豆也想那几只狗了。
“豆豆啊，以后等你成家了，你可不要养这些猫猫狗狗的东西，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狗子轻描淡写地说。
“为什么？爸，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豆豆小心翼翼地问。
狗子笑了笑，回应道：“没啥，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养那些东西多费神呐，天天要伺候吃、伺候喝，还得陪它们玩儿呢，万一有个病啊灾的，要是治不好，也只能干着急。”
豆豆知道狗子是什么意思，狗子是怕她以后也跟动物处出了感情，等到分别的那一天也会痛苦万分。所以只要不养些猫猫狗狗的，就不需要面对这些痛苦。
“可爸，你不觉得跟它们在一起的时候很高兴嘛？”豆豆这话是说给狗子听的，她知道狗子心里的坎一直在那里，他从来都没有跨过去。
“高兴，当然高兴，何止高兴啊，不怕你笑话，我可没把它们当过狗，我从小就把它们当兄弟处的。狗可聪明着呢，跟猫不一样，他们通人性。”狗子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
“爸，你还抽上烟了？你以前不是不抽烟吗？我妈知道吗？她也没有管管你？”豆豆惊讶地说。
“知道呀，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当然也是不让我抽了，说怕我把身子给抽坏了。没事儿，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我平时不怎么抽，抽得也不多，就是有时候烦闷得很，就会抽一根。”狗子把烟从鼻孔里喷出来，呛得痘痘直咳嗽。
豆豆没有阻止狗子抽烟，她觉得人总归还是要有些爱好才行，不然心里的苦楚要从哪里发泄出去呢。狗子一看见豆豆咳嗽，便立马把烟头在地上掐灭了。
“哎呀，把我闺女呛到了，不抽了不抽了，这就不抽了。”狗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拍着豆豆的后背。
不知道为什么，豆豆觉得心里有些难过。她感觉狗子老了许多，跟自己小时候刚来这个家里的时候完全不同了。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充满了朝气，连说话都很大声，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只要有他在，大家就什么也不怕，从不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怕被别人欺负。可他现在已然成了眼前的这个小老头儿，脸上的笑容虽然也不少，可好像充满了疲惫。豆豆自责自己帮不上家里什么忙，还一个人去念什么大学，反而还给家里增添了负担。
“爸，对不起。”豆豆突然瘪着嘴说。
“什么对不起，你这傻丫头，又在胡说什么？”狗子慈祥地笑着，他拍了拍豆豆的肩膀说，“你可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咱家最争气的孩子，一提到你，我脸上都有光！你别瞎想，只管好好念书，以后找个好人嫁了，我跟你妈就放心了。”
“我感觉……我没有帮上你们什么忙，反倒拖累了你们。我看妈身体是不如以前了，看你也是老了许多，两个奶奶就更不用说了。总之，我觉得很内疚。”豆豆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哎哎哎！差不多得了，怎么说着说着还要哭了呢？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哭得很！”狗子看着豆豆笑了笑，果然，闺女不管多大，在自己眼前都还是像个孩子。
“我没哭！”豆豆倔强地说，“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们……”
“打住打住！到此为止，越说越没边儿了，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这个脑子天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从小就这样。你就踏踏实实在家里享享福，过个好年，过完年再回去好好念书，其他的都别瞎想。对了，等孟远来的时候，我得问问他，看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一提到孟远，狗子也有些担心。
“别提他了，我好不容易回来过个年，每个人都来跟我提他，烦不烦呀？”豆豆撅着嘴说。
“好好好，你说得对，不提他不提他，提他做什么？他还不是咱家人呢。”狗子捏了捏豆豆的脸，就像豆豆小时候一样，那时候她的脸还有些胖乎乎的，狗子一捏她，她就“嘿嘿”地笑，惹得狗子心都化了。“长大了，真是长大了……”狗子感叹道。
“你们在说啥呢？我在屋里面就听见你们俩在说话。”大双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从屋里走了出来。
“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狗子打趣道。
“是啊，咱俩睡得那么晚，你快回去休息会儿，你肚子里还有娃呢。”豆豆站起身，想把大双给送回屋里去。
“不用不用，这年边上外面这么热闹，吵得很，我也睡不着了。走，我带你上街转转。”大双挑了挑眉毛，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大个肚子不方便，反倒有些兴奋。
豆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还要让个大肚婆陪她一起出去逛街。
“去吧去吧，在家里待着也无聊。你俩出去转转，看见什么好吃好喝的就多买点儿，都记在爸账上，回来爸给钱！”狗子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地说。
豆豆还在傻笑，大双却精灵得很。她反驳道：“爸，你就别让我们记在账上了，我看你是不想给，还等回来再给，等回来你都忘了，我们又不好意思找你要……”
“这孩子！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我哪回说话不算话了？行行行，我现在就把钱给你，你俩出去使劲儿花，这总行了吧？”狗子站起身，在衣服裤子口袋里来回掏了掏，把身上的钱都拿了出来。“呐，除了你妈那里的，我这里就只剩这么些了，都给你们，够意思吧！”
“哎呀！爸，你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啊！”大双把钱接过来说，“你一分钱都不留，回头要抽烟怎么办？”
“那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办法。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一会儿要回来吃饭。”狗子把两个闺女送出家门，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豆豆和大双两个人感情很好，狗子自己也很欣慰，他把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姑娘养成了姐妹，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两个苦命的丫头，希望你们以后都顺顺当当的，再也不要遇到糟心的事儿了。只要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狗子看着豆豆和大双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咱们先去糕点铺吧，去晚了我怕好吃的都卖完了。这过年了，大家都买得多。”大双提议道。
“好，听你的，那咱们就先去糕点铺。”豆豆挽着大双的胳膊，一路扶着她，两个人慢悠悠地散着步、晒着太阳，高高兴兴地去了糕点铺。
“你还记得吗？上次咱俩在那里碰见了郝少爷跟他那个表妹，我还跟他俩大吵一架呢！”大双得意地回忆起当的情节来。
“哈哈，这你还记得？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豆豆笑了笑，想到往事，她只觉得当时年少青涩，竟还有这样一段经历。原本她还挺在意的，可自从有了孟远以后，豆豆早就把这些事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豆豆明白了一个道理，忘掉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另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她运气好，恰好遇见了孟远，也很顺利地忘记了郝少爷这个人。
“你知道吗？郝少爷现在当家了，继承了他家里的遗产，他现在是大当家的，还没娶亲呢。”大双神神秘秘地说。
“哦。”豆豆不想回忆，也不感兴趣，于是敷衍地哼了一声。
“还有那个阿莲，就是他那个表妹，现在在省城的裁缝店里做工呢。你说她也是真奇怪，好好的小姐不当，非要跑去当个学徒。她还真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每次回来都要去我那里吃面，我现在瞧她也不是坏人，只不过当时被猪油蒙了心，想不开罢了。”大双看了看豆豆，却发现她没什么表情，好像对她说的也不感兴趣。
“哦。”豆豆又哼了一声。
“你别老是嗯嗯啊啊的，我说了这么半天，你倒是有点儿反应啊。”大双用肩膀碰了碰豆豆。
“我该有什么反应？我跟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凑巧遇见罢了。散了就散了，我管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呢？管多了，人家指不定要怎么想我呢。”豆豆正说着，两人便已经走到了糕点铺门口。
“天呐，不是我看错了吧……”大双小声说，“你瞧瞧，前面那个高个子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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