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姚家村的路上青杨一直抱着那盒象棋，跟抱着什么宝贝似的。
象棋是木头盒子装着的，要用的时候直接把盒子平摊开来，盒子表面就能凑起来成成为棋盘。
里面的象棋子儿个头不大，也就比鹌鹑蛋大那么一点儿，也是木头做的，上面刻了字，还涂了油漆。
不算多精致，但确实算得上是高级玩具了。
毕竟现在村里大多数孩子玩的都还是瓦片枣核鹅卵石，好点儿的自己做竹蜻蜓木陀螺，连个滚铁环都没有。
青杨这个象棋盒子，不亚于松松在现代的真人电动卡丁车的地位。
……
这个年过得很舒坦，姚金花和陈良进去了之后，姚香芹跟姚大宝闹了一阵，砸过老宅的玻璃，还毁了钟斯年的一盆秧苗。
陈乔玉跟支书和大队长都告了状，老支书直接给支了个招，让姚香芹跟姚大宝去亲奶奶家了。
毕竟陈仁陈义这几个连自家的亲侄子侄女都不管，更别说陈良这续弦的两个孩子了。
姚香芹跟姚大宝又没有陈乔玉吃苦耐劳，干活利索，两人把家里能变卖的变卖了，坐吃山空，最后不情愿也得情愿，趁着过年，去奶奶家啃老去了。
所以陈乔玉跟陈青杨过了个相当舒服的年，尤其是青杨，现在也是十三四的半大小伙子了，能顶半个大人用。
过年送节礼，陈乔玉都让青杨去跑了，也不麻烦，一家十个咸鸭蛋，外加一点儿菜干或者一两自己分装的红糖跟红枣。
跟现代那边的风气不同，陈乔玉所在的时代，近亲远亲都得走动。
不光是姑姑舅舅叔叔姨姨什么的，还有表舅表姨，堂叔父堂伯父，舅姥姥姑姥姥……多着呢。
青杨知道陈乔玉不想走亲戚，就自己去了。
亲戚自然都听说了陈良和姚金花的事儿，也不是没有讨嫌的亲戚说些什么“你们这两个小的胆子真大，真没良心！好歹你爸也把你们养到这么大了，你们居然送他去坐牢”这些话。
陈乔玉不乐意听，她做不到现代的姑娘那么洒脱，但是也不想委屈自己。
这些亲戚在青楠乔丽被送走的时候没有关心过，现在却能够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她不够孝顺。
傻子才听呢。
以前或许还有几分情面，想着万一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好歹这些亲戚也能拉拔青杨一把，不至于看着青杨去讨饭。
但后来见多了人情世故，就明白了，这种亲戚可遇不可求，像大舅一家那样对自己好的，是大舅跟大舅妈人品好。
像其他亲戚这样怕惹麻烦敬而远之的，才是人之常情。
青杨收拾着东西，穿上自己最破烂的鞋子跟棉衣，又用一根鞋带把旧棉裤的裤腰给系紧了。
“姐，你不想去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行。”
乡里的路不好走，就算是天晴，一天跑下来也是灰头土脸的。
陈乔玉把送给亲戚的年礼都整理好，交给青杨：“那行，家里现在就咱俩了，走亲戚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反正青杨年纪小，别的亲戚说什么话他直接说自己不懂不知道就行了。
青杨接连跑了好几天，赶着年边儿才跑完了所有的亲戚，甭管亲的表的堂的，反正都到位了。
有些亲戚冷嘲热讽，有些亲戚私底下给青杨塞粮食塞鞋垫，陈乔玉都一一记在心里。
事儿办得差不多了，她才带着青杨，还有钱，去了英子家。
这几天村里的支书会计忙坏了，田产那些还好，交完公粮就算清楚了，家家户户都按人头跟工分分了粮食。
但其余的一些农副产品畜牧加工就比较复杂，这可是要分钱的。
陈乔玉佯装自己卖了一些粮食，又找亲戚借了些钱，凑够了老宅的钱，才来还债。
她不想拖欠债务，但有时候债务是最好的自保手段。
她当着大队长姚金宝，大队支书姚得水，还有几个干部跟会计的面，拿出了三十块钱。
厚厚一叠毛票，会计数了三遍，还叫妇女主任帮着数了一遍，才认真记账：“陈乔玉交房款三十元。”
这才当着大家伙的面把欠条还给了陈乔玉。
陈乔玉趁机提出要大队写个文书，证明从此老宅的宅基地跟房子都归她和青杨所有。
为此，她愿意再出十五块钱。
姚得水那边早就有金二婶吹耳朵风，帮着说了两句，大家很快就同意了。
这会儿没有什么产权证，也不允许将房屋和地皮买卖给个人，大队开的这张证明就是最有力的产权证明。
陈乔玉仔细地将这张一式三份的证明收好——等到将来允许房屋自由买卖了，农村开展土地确权了，这就是老宅的归属证明。
办完了正事儿，陈乔玉终于松了口气。
大年二十九，陈乔玉跟陈青杨去大舅家吃年饭，年三十他们姐俩再自己在家吃。
这还是亲戚少的，要是亲戚多的，能一直从小年吃到年三十，一家轮一顿，亲戚之间换着来。
大年三十本来陈乔玉是想着叫钟斯年一起的，但钟斯年说山上大棚里的人都回家过年了，他一个人正好去山上守夜，就不吃年夜饭了。
陈乔玉便没强求：“那我做好了叫青杨给你送一份上去。”
钟斯年同意了：“行，多谢了。”
于是陈乔玉自己在家下厨，多做了两份，每样菜夹出一些来，凑了一份两个饭盒。
青杨给在山上的钟斯年送了一份过去。
陈乔玉给青砖大瓦房里独居的姚太婆送了一份。
然后姐弟两个才在家里用小炉子烧着火，热着汤，吃了一顿安安静静的年夜饭。
陈乔玉把余兰香的遗像也拿出来了，原本只是小小的一张，还是从结婚证上抠下来的。
后来陈乔玉给配了个小相框，选的最小的，半个巴掌大小。
陈乔玉把小小的相框放在桌上，让妈妈看看她跟青杨如今能过上好日子了。
将来找到青楠，再接上乔丽，妈妈的四个孩子，都会好好的。
农村的习俗要守岁，家里没大人了，陈乔玉就得担负起来。
她跟青杨说：“今天晚上得守岁，要守到转钟，还得放炮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放炮的声响，出去一看，村里的孩子吃完年夜饭的都出来放炮了。
青杨一看，也拆了一挂100响的红鞭炮，陈乔玉给他拿了根香，用火柴点燃了，让他出去玩儿去。
她自己就守在老宅里，靠着小火炉，听着外面的鞭炮声嗑瓜子，吃蚕豆。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新的一年，会越来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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