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时坐起，眼前8人猝然而至，直教我惊慌不自若，不经思索往他身后看去，一时说不清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更多。
他自有会心，用着稀松平常的语气来落井下石：“人就在外面，敢不敢出去？”
唬人的语气并不吓人，我心里自能辨别真假，稍定了些，然后我就想起此前最后一面对他说了什么样的话，复杂的情绪涌上来，一时无颜，哪怕此刻的我躲在别人的脸下。但他这般准确无误地找来，显然不准备余我丝毫侥幸。
我无处可避，只得面对，有些局促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指：“你怎么看出来我的？”
星阙将眉梢一吊，孤傲神态一如既往，似没事人一般在另一边的躺椅躺下了，还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也不说话，弄得我毫无主意。许久，跑堂端来了炸蛇和各色糕点。
我看了眼糕点，说：“弄错了，我没要这些。”
“小店招待不周，让客官久等，这些是赠与客官的，聊表歉意。”
果然待客周到啊……我淡淡道：“哦，既如此，那就留下吧。”
人一走，星阙就起了来，半趴在桌上尝起了糕点，还饶有兴致地品鉴道：“糯而不粘，酸甜可口，有韧劲，是你喜欢的口味。”
我喜不喜欢，你还知道了？却也只是腹诽，说错话的人连埋怨都没出口的底气。我就等着，等他回答我的问题，或者，道明他的来意。
“慕析，”他突然抬起头，对我说，“你这张脸是谁的？”
“什么？”我诧异他会如此问我，一时怔了。他……总不会是来与我唠嗑的吧？
沉默让人生出误解，他有些失落地咬了块糕点，也沉默下去。
“方才街头路过的一位行人，不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但长得还行，便擅自借用了。”
“好端端地做什么——”我的回答让他喜形于色，他凑上来一些，“躲避仇敌？”
“……”一丝凄楚爬上心间，我撑着精神勉强摇头，“不是。”
他的眼里盛满了疑惑。
“我避的是我家里的人，我暂时还不能回去。”
“因为何期？”
“嗯。”
只见星阙眉头一压，反手就将咬过一口的糕点搁在了盘子里，显而易见他心情变差了。我垂头看了眼，亦不免皱眉，我还没吃呢。
耐心稍欠了些，逐客令便随口而来。“你这吃也吃了……”
“我出走了。”
我一片懵然，声音没收住，待明白他这四字是何意时，硬生生地转了话语。“要不再喝一杯？”
“要的。”
我端详着他的神色，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谨慎斟酌言语。他在兰烬山的地位可说是一人之下，能让他出走的原因不做他想，定和盛其煌有关。可盛其煌对星阙的疼爱，星阙对盛其煌的敬重，我都看在眼里，怎么突然就闹掰了呢？
“……难不成是你舅舅特意让你来保护我的？”
“当然不是！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星阙气呼呼地，“你让舅舅伤心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与我心中所想一般，我倒也没什么波动，只问：“那你呢？”
“我什么？”
“我背叛了你，也是不争的事实，你原谅我了吗？”
他愣了一瞬，随即冷颜道：“没有。”
“那你来做什么？寻仇报复？”
“你——”他被我带刺的话、无动于衷的神情惹怒，腾地站起，气冲冲指向了我。“你！”
我伸手把他的手指拨开，抬眼对上他的怒视，不躲不避，微微笑起：“多谢。”
“谢？谢我什么？”厉色一崩，他的脸上就只剩下狐疑。
“多谢你来找了我，也多谢你原谅了我。”
“我才没有！”他坐回去，转过了头，别扭又笨拙地否认。“我就是给你个机会弥补你对我犯下的过错，我无处可去了，你必须收留我。”
我与何期此行是要去往阴墟境的，毕竟是仙门的地界，他随行着实不太妥当。“这恐怕……”
他的眼神压迫下来，我依旧不为所动，仍道：“不行。”
“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臭丫头！”
冲动之下，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如此，不一定会伤人，但多半是真。臭丫头顶多让我生气，伤不到我的心，但不识好歹……可见他多半是来示好的，要我收留是个幌子，担心我、保护我才是真。
只那么多次下来，他没一次保护了我，为什么还要执着于此？想起上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我大概是猜到了。
“星阙，你舅舅已经很生我的气了，我若再让你置身险境，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
他愣住：“你还想求得他的原谅？”
难不成盛其煌对我已经不仅仅是生气了吗？“不管以后我与他会如何，但做错了事总要求得原谅才对，不止是对你，更是对视你为命的他。”
星阙盯了我半晌：“还算有点良心。”
我见他松了口，趁势推拒：“既然你也是一心向着你舅舅的，不如早些归去，免得教他担心。”
“想都别想！”他哼道，“你自己选，我，还是雪球？”
“雪球？”
星阙直接扑过来：“你竟然选个畜牲也不选我！”
“不是不是！”我急急摆手，“这关雪球何事啊？选来做什么？”
“总要有人保护你。”
“你刚还骂它畜牲。”
他被我一噎，顿了片刻：“哦，那你没得选了，只有我。”
我执拗不过，只得叹气：“行吧，就你了。”
“真的答应了？”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反而不是那么的开心。
“嗯。”
“为什么？”
“雪球吃肉，还是大桶大桶的肉，我养不起。你——”我眨了眨眼睛，笑得无害，“应该带银子了吧？”
他气得咬牙：“说实话。”
眼睛真毒！
“因为你是我的亲人，何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再看见你伤他了，哪怕是为我。”
“原来你都猜到了。”目的被我揭穿，他有些意外，又问，“那你也知道他——”
“我不知道！”我扬声打断，“关于何期的事情，不管你查到了什么，也都不要让我知道。”
“为什么？”
“重生复活，我也曾妄想过，查阅古籍，研磨邪术，吃过不少苦头，也遭过一些罪，我非常清楚那有多么的不容易。这还是我，更何况他呢。”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是我与何期心照不宣却不能开门见山的话，也是我必须让星阙明白的事。“可他背负满路荆棘，走到我的面前，绝口不提他的苦与罪、伤和痛，我当然也不应该知道。”
“你也不要因此担心他会来伤害我，即便再死一次，即便堕为恶鬼，也绝无这种可能。”我认真地看着他，“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所以我让你留下，让你看清楚他。”
“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能承受吗?”
“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与他一并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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