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餐厅里的讨论暂告一段落。
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粤省市场这盘错综复杂的棋。
王屿正准备再梳理一下思路，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出现在屏幕上。
王屿心头一动，对众人示意了一下。自顾自走到餐厅外接听。
“喂，是……是王老板吗？”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是。你是哪位？”王屿明知故问。
“我……我是……“
声音听起来有些无措，似乎此时此刻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我是章老板店里的伙计。王老板，你昨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声音逐渐稳定，恢复了几分昨天的贸然。
“作数！”王屿言简意赅，“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面聊。”
“我现在就有空！下午店里没什么人，章老板一般也不在……”伙计的声音透着一丝急切，“王老板看约在哪里方便？我去找你。”
王屿四下环顾，看到不远处一家咖啡厅。
虽然王屿对咖啡的喜欢程度不稳定。但不得不说咖啡厅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一小时后见。”
伙计说完这话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回到座位，迎着众人的目光王屿说道：“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们什么安排继续进行。”
他没具体说什么事，杜远也没问。
只是点了点头，半开玩笑道：“有事只管忙你的。有我跟夏雯呢，一定招待好贵客们。”
“对了，如果任师傅到的早，你安排好。”王屿又嘱咐了一句。
“保证完成任务。”杜远笑着应下。
卡着时间跟其他几人道别，分头行动。
王屿进了咖啡厅，找了个相对不会被打扰的位置坐下，
服务生第一时间赶来，问清几人后在桌上留下两杯飘着绿色柠檬片的温水。
王屿扫码点单，给自己点了个一杯冰美式，又给伙计点了杯拿铁。
随后边刷短视频边等。
这一刷还让他刷到了曲鹏。
在佤城的店门口前拍搞怪视频。
前面他跟王屿提过，现在正儿八经的视频没人看。
得不走寻常路，才能被网友们记住。
当时王屿以为他顶多也就是拍点新鲜题材。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下血本，直接来了个性别大反转。
第一眼辣眼睛，第二眼再看也还行？
正当王屿陷入自我折磨欲罢又不能之际，耳边传来伙计的声音，“王老板……”
王屿连忙收起手机，“坐。给你点了咖啡。”
他伸手示意了一下，语气平和。
尽可能缓解伙计的紧张。
等服务生放下两杯咖啡走后，伙计双手放在杯子上摩挲半天，也不喝也不说。
最后还是王屿先动了。
他将昨晚章老板塞给自己的红包放在桌子上，慢慢推到伙计面前。
伙计短暂的惊愕后，似乎认出了红包。脸色转为茫然。
“约你见面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然后这些钱就是你的了。”
伙计深吸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王老板尽管开口，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王屿摆摆手，“不至于，就是希望你能把章老板的杀猪盘套路说给我一位朋友听。”
这个红包王屿没拆过，但看大小厚度应该有五位数。
这点钱算不上多，在这个地方还买不到两个平方的安身地。
王屿可没指望伙计轰轰烈烈的效力。
“说给电话里的人听？王老板难道已经知道了吗？”伙计脸上错愕的表情愈发明显。
王屿微微颔首。
伙计的眼神透着不信，似乎觉得王屿是在装高深。
“以前的以次充好、以假乱真已经玩不转了。所以现在开始投入更多的时间跟成本。连雕刻技艺都用上了。对吗？”
王屿直接点明要害。
伙计服了，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你是想让我说给帝都那位梅老板听吧？那位梅老板其实早就被章老板盯不止一两天了。前期铺垫了大半年……中间章老板让他从自己手上小赚了几次，取得信任……这次是最终的收盘局。验货的时候是货真价实的料子，收到的是那些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替身’。其实过程并不复杂，麻烦的是整个过程。”
用替身形容倒也贴切。
“可这么搞，你们老板就不担心买家找上门来吗？”王屿问道。
出手就是大几百上千万的买主，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种事干完一票就换地方了呀。要不然我们为啥从不维护口碑，敢跟客人正面硬刚？因为维护了也没用。我们也没打算拉回头客。”
王屿拿过手机，拨通了梅立才的电话。
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将手机递给了伙计。
他听着伙计的诉说，轻轻啜着咖啡液。
这咖啡再苦，也抵不过苦逼的人生啊。
哪怕是帝都梅这种身家，如果真着了章老板的道，怕也要伤一把元气。
要是自己没多留个心眼，成了章老板的帮凶，以后哪还有脸面面对梅家兄妹。
万幸、万幸啊！
王屿拉回思绪的时候，听到伙计正在说：“我们会先物色到一块真正品质上佳、皮壳表现不错的翡翠原石……
比如莫西沙的脱沙料、木那的包浆皮。
然后，再有针对性的去找皮壳类型相似、但品质相差千里的通货公斤料。请雕刻师照着那块原石的皮壳表现一丝不苟的手工雕刻上去。
什么松花、莽带、脱沙位……甚至绺裂走向，都一比一尽可能复刻。
手法和用的工具都很讲究。
做出来的‘皮壳’几乎能以假乱真！
不多留个心眼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王屿虽然已经猜出了套路。但亲耳听到这套流程，还是感到一阵寒意。
这需要何等精密的策划和非比寻常的耐力？
已经完全超出传统造假的范围。
简直是一场针对人性的精密骗局。
伙计的话还在继续。
“从物色目标、选定买家、前期铺垫、到最终复刻出货，往往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成本跟时间的投入都非常巨大。
但一旦成功，利润也是惊人的。
货款到手，这里的一切都不会留下痕迹。等没买家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我们早就带着真正的原石远走高飞了。”
梅立才听完这些后什么心情王屿不知道。
当他重新接回电话的时候，梅立才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就挂断了。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他可能也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伙计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红包完全挪不开。
王屿看着他，“拿着吧。你提供的信息值这个价。这是你应得的。”
伙计艰难地把目光从红包上移开，“王老板，我……我找你，其实也不是图这个……我是真想找份正经工作，我交往了个女朋友，我很想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我……”
王屿点点头，“还是那句话，这钱是你应得的。拿着它。至于朱老板那边……我说了不算。你如果真想得到这份工作，就直接上门面试。反正朱老板多数时间都在。”
小刘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可朱老板知道我是章老板的伙计。万一他带着有色眼镜看我，那我……我……”
“你有手有脚有眼力，错过一个朱老板，还有李老板、刘老板、冯老板愿意用你。你的正义感才是你在这一行的底气。”王屿说道。
伙计自嘲的笑了笑，“我有个抽锤子的正义感。我就是想为自己谋个退路……”
“利己行为每个人都有。但不是每个人在利己的同时都能惠泽他人。”
王屿肯定了伙计的行为，但并没在朱老板一事上松口。
如他所说，他没法替朱老板做决定。
伙计叹了口气，收起了桌上的红包。不过并没起身离开，就那么低头坐着。
“从什么地方找的雕刻师傅知道吗？”王屿突然问道。
伙计摇摇头，“反正人在本地。我还见过……但不清楚来历。做这种事的，也不可能印名片到处的发……”
送走伙计，王屿又在位子上坐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这个伙计明天究竟能不能鼓起勇气去找朱老板面试。
也不知道梅立才这会儿的心情平复些没有。
卖料子的商家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销路。好多品质不错的料子，像石头一样堆积在货架上。
买料子的商家，一心求石。可稍不留神就成为居心叵测之人眼中的肥羊。甚至可能家财散尽、家破人亡。
通过刚才伙计的诉说，王屿更加清晰地看到粤省翡翠市场光鲜表象下无所不用其极的非常手段。
这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王屿正伸手揉眉心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
打开一看，是梅立才发来的信息。
“王老板，多亏是你。又帮了我一次。”
“梅总客气了。及时止损就是万幸。”
王屿飞快的回了一句。
管不了那么多不平事。
但至少今天又帮一位朋友规避了风险和损失。值得高兴。
想法这么一转变，似乎连手里的冰美式都没有那么苦了。
梅立才的托付得到圆满解决，王屿算真正一身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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