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8章-唯一的不公平
……
在去往冰骨山脉的路上。
沈茜茜小声对申屠北说：
“这个叫0515的死鱼眼，我之前看着觉得应该是个超级大反派，没想到他内心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个好人，我真是不该以貌取人呀。”
申屠北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虽然看起来冷漠、傲慢，但却愿意细心开解和帮助风铃，他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因为对风铃的一番话，韩墨（0515号）的形象在沈茜茜和申屠北这边开始反转，之前的那些敌意也彻底消散。
至于风铃，她之前就受过韩墨诸多恩惠，在这一刻，感激更是无以复加。
这些话不经意传到了唐水柔的耳中，她虽然不露声色，但心中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唐水柔知道韩墨的部分底细，虽然目前她的立场不至于让她出卖韩墨，但打心底也她并不觉得她是韩墨的人，因此对韩墨的所作所为，心里难免会生出几分审慎和怀疑。
倒不是真有什么证据，或者想明白了种种…
只是单纯觉得，韩墨这种级别的人，又怎么会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在这样一件小事上？
……
其实，唐水柔的直觉是准的，这件事情当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一切，还要从韩墨和洵幽达成交易的那天说起。
当时韩墨‘狮子大开口’，除了要亡灵之书外，还要得到洵幽一生的记忆，而在他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便开始了未来大计的筹谋。
洵幽之子小小幽，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枚重要的棋子，如果能让风铃能自愿留在北国并抚养他，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风铃此时对洵幽心灰意冷，大概率是无法勉强的，因此，这事情必须要有新的打算和考量。
韩墨的主要思路是：大方向上打感情牌，忽略眼前而重视长远。
其实细想一下不难发现，夏澜城并非小小幽的绝佳成长环境。
虽然小小幽是当之无愧的九炎族血脉，虽然风铃在夏澜城也有着不错的人脉关系，虽然于情于理恋儿（龙心公主）作为小小幽的姑姑都会帮扶和照佑，但别忘了，他父亲毕竟是杀了他爷爷的，这样的名声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而且，华幽境内有无数人曾受过九炎·宏恩惠，有无数人视作为英雄、伟人，虽说父母之债不涉儿女，但在大的环境和舆论下，哪怕只有极少比例的人对小小幽施发恶意，那也将是他成长的地狱。洵幽一生公平，看似了然，却也意味着他没有朋友会庇佑他的子嗣，可想而知这对小小幽而言，是一个极不公平的开局。
按照风铃和恋儿的性格，她们并不会在一开始躺平或逃避，但几经折腾后她们会发现扭转人们观念这件事情的阻力太大，直到风铃忍无可忍时，韩墨今天埋下的伏笔便能起到关键作用。
试想，一边是滔天的恶意，另外一边却友好、宽容、夹道欢迎，风铃她会怎么选？
尤其到那时，北国已经彻底在韩墨的掌控中，有踏雪和古珐等人的改造，北国将焕然一新。
当然了，这件事情的发展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的，韩墨也绝不指望毕其功于一役，在风铃和小小幽在夏澜城承受压力越来越重的过程中，北国也会不断的向他们娘俩发出关怀、释放善意，让风铃心中的天平逐渐向北倾斜…
比如，时不时差旅行商人给小小幽带个小玩意，比如，时不时让郁姗写封信给风铃…
或早或晚，风铃会心甘情愿的带着小小幽来北国，到那时，她心中有了比较，自然是要比当初强行扣押来的效果好。小小幽在小的时候价值不突出，留在夏澜城长大也无伤大雅，而且他受过的磨难、苦难越多，届时投靠北国的动机就会越大。
这便是韩墨今天这番操作的根源目的：无论是出手相救、答应护送风铃离开、还是最后告诉她一个美化后的真相，韩墨要让风铃对北国留有好印象，对自己留有好印象。
这一点，也不怪唐水柔看不出来，因为目前看来无迹可寻。
其实这也是高明阳谋最厉害的地方，不显山露水却又连绵不断，单独拆开看每一件小事或许无足轻重，可当一切连起来时又无懈可击、滴水不漏，一旦成势便势不可挡！！
另外，阳谋也是最不怕的被人看破的，因为就算看破了也改变不了。
在韩墨对风铃的这一谋中，世人对洵幽之子的仇恨和偏见，便是怎么也无法改变的根本立足点！
……
当一行人抵达冰骨山脉山脚下时，天象已经逐渐稳定下来，乌云散去，露出了夕阳最后的余晖，看情形，这场惊天动地的战斗显然已经告一段落。
虽未亲眼见证战斗过程，这场战斗所带来的影响，却让每个人心头都不禁震撼。
冰骨山脉的群山仿佛被巨斧劈开，昔日高耸入云的峰顶如今被削去了绝大部分，成了这场战斗中的牺牲品…
山体上的裂开的山石犹如张开的伤口，露出深褐色的内里，许多地方甚至还冒着黑烟，残存的火焰点缀其间化为焦土和灰烬…
附近的区域，地面上布满了深深的沟壑，这些犹如被巨人之爪狠狠抓挠出的痕迹，也不过是峰顶战斗的残余波及罢了…
再远便是曾经的那片密林，那被狂暴能量摧枯拉朽推倒的一排排树木，断枝残叶散落一地…
山体既已被毁，便是无路可寻，好在在场不乏修行者，韩墨（0515号）抱着风铃，唐水柔则护着小小幽，6人经历一番波折后，也顺利的登了顶，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此时，洵幽的胸口被刺穿，跪倒在地，而云逸…早已不见踪影。
显而易见，云逸还是技高一筹…
风铃独自缓缓走向洵幽，她的神色有些恍惚，脑海中回忆着她这一生所有和他相关的记忆片段。
第一次邂逅时，那张冷峻的侧脸；
第一次交谈时，那深邃的眼眸；
第一次为他沏茶时，他特意多看了她一眼；
第一次为他换上自己亲手缝制的战袍时，他那短促的一声谢谢。
终于，风铃来到了洵幽身边，她缓缓俯下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擦去洵幽盔甲上的血迹，然而，当她的手触及到冰冷的盔甲时却忽然停下，眼中泛起一丝苦涩。
洵幽此刻尚有呼吸，当然了，已是气若游丝…
洵幽艰难地偏头看了一眼风铃，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微笑，还带着几分惬意：
“老师曾对我说，人这一生的是非对错唯有到死前回首方能看透清楚，如今，我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刚刚在回想我走过的一生，我一直恪守老师的教诲，对人对事处处公平，我的人生圆满，我死而无憾。”
风铃的眼泪瞬间涌出，她看着洵幽脸上的轻松，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
“你说你处处公平，那你自认为对我…算是公平吗？”
多年的委屈与怀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风铃如同破堤的洪水一般咆哮道：
“…
…我把我的一切全都给了你，可你给了我什么？！
…我付出了青春，付出了爱，甚至为你抛弃了我的家人跟着你到了北国，可你给了我什么？！
…这对我公平吗？！
…你对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都能公平，为何偏偏对我却不能？
…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难道，我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你知不知道，我宁可死去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觅梅！…
…最起码，你会为我报仇…而不是什么都没有…
…”
风铃的话越说越伤心，哭得也越来越崩溃，她的每一句质问都仿佛一把刀刃，深深扎入在场每一位听众的心窝。
洵幽脸上的那份淡然也不复存在，变得忧郁和迷惘。
若是换做别人，洵幽大可以坦然说出那句‘这是你的公平，与我无关’或是‘当你足够强时，便能定义公平的标准’，亦如他曾经对韩墨（0515号）所说，亦如他曾经对无数质问者所说，但对于风铃，洵幽始终没能开得了这个口…
其实，洵幽很早就发现，他一直坚守的公平准则开始逐渐的在风铃面前失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无法判断这份感情的温度、也无法衡量它的重量…
该如何计算如何偿还？
洵幽想不明白，所以一直在特意回避，以至于越欠越多，越陷越深…
如今，风铃的一席咆哮将洵幽的信仰击得粉碎，原来引以为傲的…不过不堪一击而已。
此时，洵幽的心中波澜骤起，他似乎终于体验到了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感触…
那是心痛和遗憾的滋味…
看下哭泣的风铃，洵幽多想伸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但他已经再无这样的力气和时间。
这一生，终究还是有了亏欠…
……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
萧瑟的风卷起漫天细雪…
风中，唯有彻心扉的哭声久久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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