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小姑子也是娘的女儿，爹娘怎么就不能跟着他们了？”
柳梅玉见大伯哥直接摔了碗，本有些害怕。
又见丈夫朝自己挤眉弄眼，就壮起胆子说道。
“你……有咱们几个兄弟在，爹娘怎么能去妹妹家？”
吴老大气得手都在颤抖。
然而，柳梅玉却理直气壮：“虽说是去流放，可我听说县令大人当初可是要给引出水之人赏银一百两的。
小姑家有这么大一笔钱，养爹娘绰绰有余。”
听到这番话，老三和媳妇眉头一挑。
二人对视一眼后，眼里有精光闪过。
是啊，听说妹夫家的祖宗可是给县令贡献了引水之法，千牛村可不就引出了水。
那小姑家不就有一百两银子了吗？
吴老三神色变幻莫测，正神游天外之际，却听见一声暴喝：
“流放之人可是要被查抄家产的，小妹家怎么可能有余钱？
二弟妹休要想得如此简单。
再者说，流放的路上万般辛苦。
爹娘年纪大了，娘又伤了腰，路上出现状况，连大夫都找不到，二老怎能受这样的苦？”
吴老大眉目不善地盯着柳梅玉。
见老三夫妻俩迟迟没有发话，便问向他二人：
“老三、三弟妹，你们说呢？”
吴老三早已思索半天。
按说，家里爹娘最疼灵哥是不错。
但娘如今不但不能帮家里挣钱，以后还要花钱。
爹年纪也大了，以后要是像娘一样有个磕碰，家里可不得费些银钱。
灵哥近来又被几个城里的学子夸赞，说他脑子灵光，比他们读书都好；
还推荐他买什么书目，说是对科考有帮助。
想到这里，吴老三不由得抚了抚额头，有些心虚道：
“大哥，这……爹娘本就担心小妹……害怕此后都见不到小妹了。
倒不如，倒不如让他们先跟小妹去……
等到……等到小妹他们安顿好了，爹娘放心了，咱们再把爹娘接回来！”
吴老大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爹娘最疼的三弟嘴里说出。
他指着吴老三大骂道：“老三……你……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吴老三讷讷低下头没有言语。
吴老大继续骂，“小妹家是什么日子，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吗？”
吴老三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顶撞大哥。
他当然知道。
自从妹夫伤了腿后，妹妹家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爹娘给妹妹送东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已经够可以了。
前些时日，听说外甥女磕伤脑袋，也不知道小娃娃还在没。
可他们吴家情况也就这样。
灵哥还要读书，光是笔墨纸砚，每个月就要用掉一两多银子。
他也想去帮一把妹妹，但他没办法啊！
若是还要给娘看病，灵哥还怎么读书？
吴老三思虑再三，做出了艰难的选择。
他相信，等他的灵哥以后中了秀才，大哥会体谅他的。
爹娘也会体谅他的。
妹妹家的日子也会好起来……
灵哥是个争气的，万一中了举人，妹妹家说不定就有希望回来了。
吴老三对儿子充满了信心！
再抬起眼皮看向大哥，不由得眉心蹙了蹙。
大哥真是太不体谅他的苦心了。
眼下，只好换了个说法：
“大哥，咱们明日送些粮食给小妹家，爹娘的吃食咱们出，到时候小妹家的麦子咱们收就行。
爹的身体一向不错，大夫也说了娘能恢复。
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用天天干活，兴许二老的身体会更好呢！”
吴老大神色有些缓解。
吴老三继续道：
“等我们灵哥以后做了官，咱们再把爹娘接回来不就行了。
大哥，你别生气了，到时我亲自去接爹娘，让二老安享晚年。”
听到吴老三一连串的劝说，柳梅玉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三弟还真是没让她失望！
柳梅玉讨厌三弟一家，但吴家还得指三房。
二房没有儿子，大哥家的两个侄子也只对种地感兴趣。
老三家的灵哥儿，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开了窍。
几年前，竟然对着麦田念出了“晨间曦月露未匀，麦田青青接森林，无边霜雪何时尽，锦绣田园在山村”的诗句。
对此，吴老汉坚定认为，吴家祖坟冒了青烟。
立刻将诗作送到镇上请一位读书人鉴赏。
得到肯定答复。
平日里，什么事儿都不吭声的吴老汉，毅然决然支持小孙子读书。
甚至还力劝他们两房也要支持。
柳梅玉抬头，扫了一眼土墙上挂着的自己都会背的那副“佳作”，又看向自己的两个女儿，气得牙关紧咬。
谁让她生不出儿子？
谁让她没有会写诗的儿子？
公婆平日里偏心三弟家，她忍了。
她偶尔气不过，跟三弟妹吵闹灵哥的待遇，也就是做做样子。
她就是想让公婆对她两个女儿好点。
但公婆却宁愿偏心小姑一家！
给小姑家送吃喝，也不把孙女放在心上。
柳梅玉不能忍。
在灵哥这份长期投资未能实现前，吴家是不可能分家的。
那么，就只能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既然老两口心疼女儿，那就送他们去陪小妹家好了。
这是柳梅玉思索了一下午做出的英明决策。
得到沈老二的果断支持。
这样，家里的活计有大哥大嫂操持，他们二房只要熬到灵哥有出息就好了。
柳梅玉相信，这个决定老三和弟妹都会同意。
果不其然！
想到自己已经看透了老三夫妻俩，柳梅玉冷哼一声。
吴老大在一番思考后，已经明白。
老二和老三是铁定了心思，都想让爹娘去跟着妹妹去流放。
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还是要晚间和媳妇商量一下。
吴老汉一直在蹲着门槛边边上，他在听着几个儿子对自己的安排。
听到大儿子一力为自己和老婆子说话，内心有些羞愧。
这么多年，对老大亏欠最多。
可老大太过憨厚老实！
老二老三还算机灵点，尤其老三家的灵哥。
要是吴家能出个读书人，以后见了祖宗，他也算有脸，吴家也能出头了。
所以，在这个家里，吴老汉只想着多干活，多种点粮食卖钱供孙子读书。
至于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但现在，听到小儿子的话，吴老汉只觉心口一阵绞痛。
他是心疼女儿，但他更关心小孙子的前途啊！
吴老汉脑袋发晕，只觉眼前一黑，头一歪，直接晕倒在地。
“爹，爹，你咋了？”
吴老大惊恐道。
三兄弟将吴老汉抬在一旁的吴老太身旁，吴老大忙帮老爹按摩胸口。
一番折腾下来，也不知道哪个环节起了作用，吴老汉竟缓缓醒来。
见屋内只有剩大儿子。
吴老汉面色灰败道：“老大，明日，我和你娘跟你们妹妹走，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吴老大眼神儿闪过一丝心疼，大喊一声：“爹，不，我跟娃他娘说过了，以后你们二老就跟着我们夫妻过活，我们分家！”
“不，不！你们不能分家”。
吴老汉声音抗拒。
“你要好好帮着你三弟，以后灵哥有出息了，自然不会亏待你！”
虽然这番话他自己说出去都不信，但吴老汉早已明白三个儿子的思量。
看了一旁昏睡过去的老伴，他闭着眼做出了选择。
***
晨光熹微。
千牛村内人头攒动。
“富贵啊，你们路上可千万要当心！”
赵里正拿出一两银子硬塞给沈富贵。
“梨丫头，这个布兜子藏好了，里面是二斤细米和一些肉干”，赵李氏悄声道。
帮小姑娘撩了撩头发，又看了看身旁赵小宝，赵李氏觉得心里的着落落了空，不免有些惋惜。
“沈吴氏，这是一包干菜，你拿着，路上吃！”
孙余氏往吴月华的胸前塞了一个包裹就快速离去。
“沈张氏，这是家里的一块破油毡布，裁一下能顶一下脑袋，不至于被雨淋湿，听说南边在落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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