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今天怎么大驾光临了？”
李晋赶快去拦他娘，主要也是怕他娘的唾沫星子喷到锅里。
“怎么着，小六子，我还不兴来你这个家了？”
李万氏的丹凤眼斜斜瞄了儿子一眼，虽然她老了，眼神还是很凌厉。
别看李万氏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身材瘦削，那一身气派简直有三米八，直接秒杀李晋和赵素芳。
“您看您说的什么话，请还请不到呢，中午我爹给您做的什么好吃的了？”
李晋赶快把李万氏往屋里扶，顺便给赵素芳一个眼色。
是的，没错，李万氏和李晋他爹五十年的婚姻里，从来没做过饭，哪怕一顿。
“娘，您别有事儿没事儿喊我小六子，我现在毕竟是一队之长，要是让别人听见，影响多不好。”李晋扶他娘坐下。
“小六子，小六子！”
炕上才两岁的小女儿拍着白嫩嫩的小手呀呀学舌。
李万氏不理李晋的抱怨，“小六子，你就算是一百岁了，当上了县长市长省长，你也是娘的小六子。”
李晋不敢再给他娘提意见，就闭嘴不说话了。
他知道他娘来是什么事儿，但是他实在不愿意提，可他也不敢直接和他娘翻脸，只能像个鸵鸟一样，头扎沙子里，躲得一时是一时。
果然。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儿，想好了没？人家五里铺那边又来催了。”
“娘，李宋今年二十八了，我知道您着急他的婚事儿。可是贞贞今年才十七，我没想让她这么早就嫁人。”
李万氏柳眉一竖，
“你也知道你小弟二十八了！不想让你闺女早嫁人？这也是你当大哥说的话！五里铺那边兄妹俩有什么不好？小丫头才二十，手又巧，能绣花，家里地里一把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老大！”
“娘，五里铺的丫头是不错，可是她哥今年三十三了！比贞贞足足大了十六岁！您别蒙我说他有多好，我偷偷去见过了，那是个跛子！”
李晋看着他娘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怕伤他娘的面子。
他和人打听了，那就是个上了小牌局就不下桌，钻进寡妇被窝就不出来的，吃喝嫖赌抽，无事不做的主儿。
听大儿子这么一说，李万氏有点心虚，可是想到在自己跟前撒娇撒痴，非五里铺小丫头不娶的小儿子，心又硬了起来。
孙女是好，可在她心里也是万万比不上儿子一分一毫的！
“小六子！老大！你非得让你娘跪下来求你吗！爹娘老了，你弟弟不靠你，还能靠谁呢？我从小怎么教你的，长兄为父，你可是他亲大哥，那可是你亲弟弟！”
李万氏的表情里有对儿子的失望，有势在必得，却唯独没有一点对孙女的愧疚。
“那也是我亲闺女！”李晋痛苦的低吼。
李万氏死死盯了李晋一眼，不打算再和大儿子商量什么了。
爹娘还活着呢，这个家就轮不到大儿子当！
就算她要当的家是她大儿子的！
儿子孙子那才是家里的根苗，孙女怎么了？亲闺女又怎么了？
爹娘养她们长大，没让饿着，没让冻着，更没有放尿盆里溺死，扔荒地里饿死，就是对的起她们！
现在养大了，家里用的上了，别说嫁给个有手有脚的男人，就是让她跟大公鸡拜堂，去当寡妇，也该高高兴兴的听大人安排！
李万氏抬屁股走人，走到里屋门口，回头冲着脸色铁青的李晋说，“老大，你得知道哪头轻哪头重！下月初八，五里铺来接贞贞成亲。”
一直在偷听两人说话的赵素芳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双手颤抖，全身好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手里拿着葫芦做的水瓢“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水撒了一地。
李万氏瞄了一眼赵素芳，鼻子里重重“哼”一声，“真是没材料，果然是家雀生不出凤凰。你这个做娘的，闺女结婚需要什么，自己提前做好打算！”
从始至终，李万氏就没瞧上过这个大儿媳妇，娘家没人教，又懦弱又愚笨，像个锯了嘴的葫芦，在自己面前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大儿媳的娘也是个不贞烈的，家里老爷们死了不到两年就忍不住了，跑了上千里地嫁个川西山里汉子，真是没出息！
呸！
提起来就恶心！
李万氏带着对大儿媳和前亲家母满心的厌恶，头也不回的离开李晋家的三间土坯房。
“他爹！他爹！不能答应啊！”
赵素芳扑进屋里，对着像木雕泥塑一样的丈夫喊道。
李晋一声不吭。
赵素芳了解丈夫，心里越来越害怕，害怕的双手直打哆嗦。
她知道，丈夫越是不说话，心里可能已经拿定了主意。
“不！不行啊！贞贞多好的孩子，我不能让她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游手好闲的跛子啊！”
赵素芳一嗓子吼出来，像杜鹃泣血。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娘的小女儿李燕直接给吓哭了。
李向东和收工的四姐李贞，放学的三弟李家宝，五妹李平恰好半路遇到，于是打打闹闹的一起回家，没想到刚进门就听见从不爱哭的小妹正哭的撕心裂肺。
几个人赶快跑进屋子，一看自己爹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自己娘抱着“哇哇哇”哭的小妹一边哄着，一边正“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这是怎么了？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
“贞贞下班了？”赵素芳无比怜爱的看着四女儿。
李贞和李国玲一样，也在砖窑厂上班。
在砖窑厂上班既有工分补贴，还能每个月拿十几块的工资，这对于一年到头看不到现金的农民家庭来说，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差。
“我回来了，娘，这是怎么了？”
李贞性格随他娘赵素芳，又绵软又听话。
“你来抱着小燕子，娘去盛饭。”
赵素芳把小女儿递给李贞，擦擦已经通红肿胀的眼睛，就要去揭锅盛饭。
“哎，娘，您歇着，我去盛饭摆桌子。”李贞转身去了堂屋。
“你看！你看！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多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赵素芳手指着李晋，咬着牙轻轻说，怕四闺女听见。
李家宝今年七岁，李平九岁，他们还不知道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见没什么大事，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扭头就奔四姐去了，他们饿了，早就闻见大饼子的香味儿了。
李向东站在当地，没有动，他想起来了。
李向东懊恼地锤了自己头一下，他怎么就忘了呢?
这几天他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儿他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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