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聚沙成塔，集腋成裘——
2、《廖晓琪》
顾雪林
一天，我在整理自己保留的书信时，不经意间，发现一封我曾经的学生廖晓琪当年的来信。我读着这封保存了40多年的信，不禁潸然泪下。
廖晓琪是我在一所技工学校当老师的时候，我的一个学生，一个女学生，而且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
我是她们班的班主任。
那一年，廖晓琪17岁，我这个班主任也才25岁。用今天的眼光看，我们都还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
廖晓琪身材高挑，眼睛大而有神，喜欢梳着马尾辫，讲话中的bJ口音，标准而清晰，是个在bJ四合院里长大的孩子，喜欢微笑，聪明豪爽。她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总喜欢瞪着大眼睛看着你，总是露出一副在听懂和没有听懂之间的表情，让你会怀疑，她仿佛并没有真正听懂。其实，她能很快听明白我的话，严格执行我这个班主任的各种要求。
廖晓琪原来担任班里的副班长、班级团支部宣传委员，我到她们班当班主任以后，发现廖晓琪的人缘很好，而且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决定把原来的班长换掉，让廖晓琪当班长；以后，又改选班级团支部，让廖晓琪担任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她成了我对班级进行管理的左膀右臂。
我调到这所技工学校当班主任之前，是bJ一家小工厂的电机车间主任，同时担任工厂的团支部书记。总公司调我到技校来，是想让我担任该校的电机班班主任，同时兼任电机基础课实习教师。我来校后，把电机班管理得很好，教学工作也完成的很好。
校领导又让我担任该校热处理班班主任，这个班的学生来自bJ的30多所中学，班风比较乱，同学之间相互不服管理，班级团支部也起不到凝聚作用。我来到该班以后，先换班长，又换班级团支部书记，一下子，震慑住了该班的学生。
就是这样，我和廖晓琪相识，并产生了密切的工作关系。
我在学校有办公室和宿舍，每天晚饭后，如果有事，廖晓琪都会来到我的宿舍商量工作。每次都是她先汇报班里的情况和同学们的情况，我再和她一起分析研究，商量如何解决班里的问题和同学中的问题。
每次商量完工作，廖晓琪都会站起来，笑着和我说一声：“谢谢老师。”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回身抬手向我打个招呼，道一声：“老师，再见！”渐渐地，我对此非常习惯了，也渐渐地喜欢上这个漂亮的bJ女生。
我来廖晓琪她们这个班半年多了，彼此工作上的配合非常和谐，我们相互之间也非常信任，我曾认为，这种情况会持续到她们毕业。
快到毕业季了，一天，教热处理基础课的老师向我反映，班里的同学们考试的时候，总是相互抄袭，包括班长廖晓琪。我一听就火了，马上把廖晓琪找到我的办公室，劈头盖脸地一顿训斥。期间，廖晓淇想解释一下，我的火更大了，我说：“抄袭的事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所有人，包括你，都要写检查。今天就写，写完后，马上交给我！”
说完，我离开办公室，回到宿舍。把廖晓琪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写检查。
一会儿，有人轻声敲我宿舍的门。我故意用力把门拉开，看到廖晓琪在门外低着头，也不敢看我，抬手把一份检查交给我。我没有好气的从她手中夺过检查，让她回去再好好反省。廖晓琪手捂着脸，第一次哭着离开了我的宿舍。
看着廖晓琪手捂着脸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我有些后悔，不就是学生考试“抄袭”吗，用得着这样严厉吗？我这是怎么了？
谁知，更严重的事情又发生了。
一天，班里上自习课，我去班里查看，发现有一半的同学不在教室，廖晓淇也不在。我问一位同学：“廖晓琪她们到哪去了？”
这位同学回答：“她们到学校旁边的种马场，看种马交配去了。”
“什么？看种马交配去了。”我一下子火冒三丈。
我飞也似地跑往学校旁的种马场，看到密密麻麻的学生围在种马交配的现场，我厉声高叫，把学生们都轰回教室。我叫住在现场的廖晓琪，严厉的对她说：“你怎么不好好上自习，也到这来了？你是怎么搞的！”
廖晓琪吃惊地看着我，欲言又止，接着，她手捂着脸，哭着往教室跑。
这次，我没有后悔。我想，难道我的管理不对吗？你廖晓琪还有什么委屈的！
后来，有同学告诉我，廖晓琪是去找同学回教室的。还有，那次“抄袭”事件，廖晓琪没有抄袭，她在帮同学说情时，也被科任老师挂上了号。
我听后，很是自责。
时间过得很快，毕业季到了。
我在办公室给每个学生的档案表里写毕业鉴定，写到廖晓琪了，我迟迟没有下笔，我还特意打了个草稿，改了又改，才最终落笔在她的毕业鉴定表上。
“报告。”廖晓琪的声音。
“进来。”我说。
廖晓琪小心翼翼地走进我的办公室，小声对我说：“老师，我来取我的鉴定表。”
我指指桌上说：“在那，你拿走吧。”
廖晓琪拿着鉴定表，看也没看，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呲溜一下，就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远远地，我看见她站在一棵大树下，仔细地看着自己的鉴定表。期间，她还朝我这边望了望，手捂着脸，哭着离开了。
廖晓琪她们离校后大概半年，有一天，我接到一封信，是廖晓琪的笔迹。我打开信，信中是这样写的：“老师，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的鉴定表全是好评，我怎么成了一个没有缺点的学生了？你一惯对人是喜欢一分为二的啊。......如今，每当遇到问题时，我就想，能像在学校的时候，到您的办公室，向您汇报思想，然后再聆听您的教诲，可现在不行了，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在工厂从事团的工作。很感谢老师对我的评语。......回首我在学校的生活，庆幸自己遇到了你这样的好老师！......现在，我们再也不会找到像你这样的好老师，我们没有可靠的人可以依赖了。生活就是这样，当你得到一种东西，并不懂得珍惜它，可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可贵。......我常想起你曾经教给我们唱的英文歌《美国佬，滚回去》，很想再次见到你。......”
从那以后，我和廖晓琪没有再见过面。
期间，我考上了大学，后考入一家报社当记者。
一晃，30多年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我参加一个bJ市妇联组织的慰问教师的活动，我坐在台下，突然看到台上坐着的妇联领导中，有廖晓琪。台上的廖晓琪，已经是微胖的身材，依旧是圆圆的脸上挂着微笑，梳着马尾辫。
这时，负责宣传的小姑娘走过来告诉我：“一会儿，bJ市妇联的领导要下来和每一位记者交换名片。”
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我突然想马上离开会场。
我迅速走出了会议大厅，向活动中心的大门口走去。
“老师，你好！请等一下。”我的背后传来廖晓琪的大声呼喊。
我回过头，和廖晓琪四目相对，眼泪禁不住涌出了眼眶，我们俩人双手紧握，相互间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
（2022年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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