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念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道：“你信中说的……可是真的？”
这话把萧炎问的有些脑袋发懵，他挠了挠头，道：“薛兄你先冷静下，你问的是哪一件啊？”
萧炎写信向来长篇大论的，什么重要的不重要的，都要写上一写，故而他猛然问他，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薛念钰皱了皱眉，道：“你说，她……在飘雪阁。”
萧炎一拍脑袋，道：“啊，你说的是这个，是啊，是啊，我还想问呢，你们夫妻两个在搞什么啊？现在年轻的小夫妻喜欢分居两地么？还是说……”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薛念钰无情的打断了。
“她在哪里？”
萧炎的话头儿被打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顿了顿，道：“她就在先前你们住的那间屋子里啊，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薛念钰暗了暗眸子，起身便要出去。
萧炎连忙拉着他坐下，道：“你干什么去？现在大晚上的，人家早就睡了，你这会儿去是要把人吵醒么？有孕之人休息最是重要，你怎么这么莽撞啊？”
这话宛如一道响雷在薛念钰耳边炸开来，他瞪大了一双凤眼，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有孕……有孕之人，谁……谁有孕？”
萧炎挠了挠头，道：“自然是你夫人啊，还能有谁啊？你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事吧？”
薛念钰颤抖着身子，忽的笑出了声，忽的又有些悲戚。
半晌，薛念钰才拉着萧炎的手臂，低声道：“你……你确定么？”
萧炎点了点头，道：“自然确定啊，她的肚子都那么大了，怕是得有四个多月了罢。”
薛念钰一听这句，眸子暗了暗，四个多月，难道是……那次？
为何偏偏是那次，他无力地坐在凳子上，难怪她都不曾提起，甚至不曾寻他。
他羞辱了她，还……留下了证据，这证据将永远永远提醒凤鸾，那日是如何被他欺负，如何被他羞辱的。
薛念钰抬起头来，缓缓闭上双眼，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忍住了。
良久，他睁开眼睛，道：“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在这里的事情，我只偷偷地看看她。”
“这……”萧炎有些不明所以，自家夫人有了身孕，他怎么还能这样避而不见？
萧炎越想越生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顾及着自己的颜面么？难不成等着人家姑娘跟你低声下气的道歉不成？你就是不心疼你那媳妇儿，你也该心疼心疼她腹中的孩子啊。”
薛念钰苦笑，“她不会原谅我的，甚至还会将我赶出去的。”
萧炎一拍桌子，道：“我娘亲说了，小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仇恨，你若是诚心认错，怎么会不原谅你？”
若是在以前，薛念钰或许还尚有一些自信，可如今他没有了。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做的太过分了。
即便凤鸾不肯原谅他，他也不觉得委屈。
吃醋别扭什么的都是小事，可他不该那么对凤鸾，也不该胡言乱语说那些难听的话。
薛念钰满心的悔意，他摇了摇头，道：“萧炎，当是我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萧炎大吃一惊，这个人哪里还像之前那个高傲的薛念钰，他……竟然在……求他？
他有些不敢相信，直到那人再一次道：“求你，萧炎，即便是只能看她一眼也好，求求你。”
萧炎只好点头答应，道：“好吧，好吧，我答应你，答应你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想什么时候看她都成。”
薛念钰这才微微勾起唇角，道：“多谢，多谢……”
不知为何，萧炎瞧他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的。
明明也就半年左右，当时那个高冷出尘的翩翩公子，竟成了今日这般模样，实在是叫人心酸。
他起身取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道：“我这屋子就只有这一张床，看在你是客人的份儿上，你便睡床上，我睡地上便是了。”
薛念钰正要拒绝，却听到那人道：“你悄悄你这眼圈黑的像是抹了炭一般，还是在床榻上好好休息一下吧。你现在这模样，哪还有什么姑娘喜欢啊，便是你夫人存心想原谅你，瞧见你这张脸怕是也该失望后悔了。”
薛念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道：“我的脸……现在很丑，是不是？”
他想起凤鸾最喜欢看他的脸，变丑了，凤鸾怕是要不喜欢了罢。
薛念钰收起思绪，苦笑着。
即便他如今貌美如花又如何，她也不会再喜欢他了。
萧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看你就是很久没睡过好觉了罢，你且去床上躺着好好睡上一觉，保证你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薛念钰没有再说什么，很是听话的躺下闭上了眼睛。
可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凤鸾无助哭喊的样子。
他缓缓睁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缓缓而落。
……
次日一早，叶青青便来敲凤鸾的房门，凤鸾打从有孕之后睡眠都浅了许多，只要有些许声音，她便会被吵醒。
凤鸾起身开门，只见叶青青抱了大大小小的一堆玩具和小衣裳。
“这是做什么？”
叶青青笑着进门，将东西放到桌子上，道：“这都是我今早起来出去买回来的，我这是头一回做舅舅，虽然还不知道你肚子里的小家伙是男是女，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给他买些东西。”
凤鸾苦笑，道：“现在买这些回来也未免太早了些吧，青青你忘了，便是我十月怀胎剩下这孩子，要孵化出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若是这孩子跟我一般，需得五百年才能孵化的。”
叶青青惊讶无比，道：“阿姐，你竟孵了五百年？我的天哪。”
她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些个小玩意儿，道：“我这些东西，怕是没机会用了。不过，孵化五百年，怎么做到的？是父君孵的还是母亲孵的？”
凤鸾浅笑道：“父君日理万机的，见面的次数都没那么多，他哪有那个闲工夫，自然是母亲了。”
说到母亲，凤鸾和叶青青都有些心情低落。
“从往生镜里看，母亲她很是慈爱呢，只可惜，我都没有在母亲生前，跟她见上一面。”
凤鸾道：“嗯，母亲她很好的，只是一点，她逼婚的时候，也着实是叫人头疼的紧啊。”
叶青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她还逼你成婚呢？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个翩翩公子还是俊美青年？”
凤鸾翻了个白眼，道：“怎的，你是羡慕了？改日我也给你寻几个翩翩公子，把你给嫁出去。”
叶青青只好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阿姐，我不敢了，别打趣我了，你知道我心里有一人的，便是天底下的少年再貌美如花，我也是不要的。”
凤鸾眸子暗了暗，她想起了曾经对薛念钰也说过类似的话。
她那时候还以为，她会永远跟薛念钰在一起呢。
可如今呢？
叶青青见她神色有些异样，便道：“阿姐，你是不是又想起……他了？”
凤鸾垂下眸子，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来来回回都在跟他的缘故，我竟从未想过或许有一日，我不想要他了，或者他不要我了是个什么结果。故而真的到了今日这种境地，我才会这般手足无措罢。”
叶青青道：“阿姐，或许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倘若他真心悔悟，你真的不愿意再原谅他了么？”
她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我现在还是会在夜里做那个噩梦，一想起他的脸，都是他那晚的模样，我……有些害怕。”
凤鸾低头摸了摸自己微微拢起的小腹，道：“还有他的存在，也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薛念钰是如何对我的。”
叶青青看着她的小腹，心中有些忧虑，不知道凤鸾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将自己的怨恨强加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但愿……不会吧。
叶青青摇了摇头，道：“好了，我们不提那个混蛋了，阿姐，我今日带你去山下看凤仙花如何？”
凤鸾笑着点头。
两人出了房门，便往山下去。
凤鸾忽的回头，她为何感觉好像有人跟在她身后？
可她身后又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凤鸾只当是有了身孕，精神有些紧张罢了。
叶青青见她回头，便问道：“阿姐，你怎么了？”
凤鸾低声道：“你没有察觉到好像有人么？”
叶青青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一尊石像，那后面微微露出来的白色衣角。
她笑道：“哪有什么人啊，阿姐，你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山去吧。”
凤鸾点点头，便也没再说什么。
薛念钰见两人没有察觉到，便从那石像后面走了出来，望着凤鸾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她好像……过的还不错。
又或者只是表面上看着还不错。
薛念钰想起了以前跟凤鸾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对他总是跟对旁人不同的。
在他面前，她受了一分伤，一定要跟他说得有十分那么严重；可在其他人面前，她受了十分伤，却还要装作自己只受了一分的伤。
他一路跟着凤鸾和叶青青，到了凤仙花田，他便躲在那株大柳树下面，悄悄地注视着那边的动向。
薛念钰再一次看到了凤鸾明艳动人的笑容，他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那人微微拢起的小腹，那里面就是……他的孩子么？
薛念钰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凤鸾怀了他的孩子，他要做爹爹的时候应该怎么做的更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真的到了这一天，自己竟然是在这么个条件下，只能悄悄的偷偷看上一眼。
薛念钰苦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后悔，为何没有再对凤鸾好一些，也后悔为什么要对凤鸾吃那些醋。
可现在……都晚了。
凤鸾摘了一小朵凤仙花，轻轻抚摸着肚子，道：“小坏蛋，这个是你娘亲我最喜欢的花了，你呀，以后要经常给我送花，讨我欢心，不然的话，我便把你给扔了。”
话音刚落，凤鸾便怔住了。
叶青青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忙上前道：“阿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听闻这话，薛念钰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只听凤鸾有些激动道：“青青，他……他好像听到我说的话了，他方才在……在动呢。”
叶青青也惊喜万分的蹲下身子，将耳朵凑近凤鸾的肚子。
她低声道：“小坏蛋，再动一下，听到你舅舅的声音了么？”
说完这句，凤鸾肚子里的小家伙还真的又动了一下。
这回叶青青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道：“阿姐，真的在动，好神奇啊，他真的在动啊。”
凤鸾笑着摸了摸叶青青的头发，道：“你呀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叶青青有些不好意思道：“人家……人家头一回做舅舅嘛，眼看自己要成了长辈了，心里自然激动些的。”
薛念钰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的孩子的胎动，竟然被叶青青听了去。
他虽然知道叶青青是凤鸾的弟弟，可他还是咬了咬下唇。
他有多想陪在凤鸾身边的人是自己，又有多想能听到孩子动了的人是自己。
可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凤鸾寻了一处干燥的土地，缓缓躺下身子，闭上眼睛。
周围依稀还能听到蟋蟀的声音，她的耳力过人，故而连心跳声都能听得清。
她的心跳声，叶青青的心跳声，还有……
凤鸾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微微泛红。
叶青青也跟着躺到她身边去，她翘起二郎腿，随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好香。
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朵鲜红的花儿，道：“若是能像这花儿一样，光鲜艳丽，灿烂后便枯萎，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叶青青微微测过头，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凤鸾落下来的眼泪。
果然，她到底是神君，连叶青青都能察觉到的那人，凤鸾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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