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一过，好不容易忙完祭天祭祖以及封赏这些事儿的礼部官员们，还不等喘口气，又要开始忙活册封公主的仪式。
于是便有了个绕不开的事儿，便是请人去教晴天学规矩。
但是这件事儿，刚到瑞亲王这里就卡住，进行不下去了。
“学什么规矩学规矩，本王小时候也没学过什么规矩，不也都好好的？”瑞亲王冲着礼部官员吹胡子瞪眼睛，“晴天才多大就让她学规矩，合着不是你们自己的亲闺女，所以你们就不心疼是不是？”
瑞亲王自己没怎么认真学过规矩，但是当初在宫中，没少看到其他妃嫔所出的公主们学规矩的样子。
那些嬷嬷们都凶得很，学规矩也累得很。
他可舍不得宝贝闺女吃这个苦头。
礼部的人听了这话也是急出了一身汗，想到出门前自家尚书大人叮嘱过的话，赶紧道：“启禀瑞亲王，公主只需要学会练熟册封大典当日所需礼仪即可。
“如今时间也还充裕，咱们慢慢学，绝对不会累着公主殿下的。
“不然若是册封大典上出了什么纰漏，也容易影响公主的名声，您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瑞亲王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
他倒不是真的被礼部官员这几句话给说动了。
而是他突然想到，皇兄破例封晴天为公主，也是对晴天的一份疼爱。
如果册封大典上真的有什么错漏，到时候也相当于给皇兄脸上抹黑。
好在册封大典上，需要晴天做的事情并不算多。
就凭晴天的聪明劲儿，肯定很快就能学会的。
“行吧。”
听得瑞亲王终于松口了，礼部官员简直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但还没等他松口气，就听瑞亲王继续道：“不过我答应可是有条件的。”
礼部官员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您、您但说无妨……”
“学规矩的地点必须在王府，而且必须有我或者王妃在场的情况下才行。”
“这是当然，不用您说也该这样的，皇上也特意交代过的。
“平时学规矩都是在王府，由皇后娘娘钦点的嬷嬷来教。
“不过规矩都学会之后，少不得还是需要入宫去提前走一遍流程的。”
礼部官员说罢心想，皇上对晴天公主这态度，可比对亲闺女还要重视。
到时候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会被安排过来教规矩。
小孩子刚开始学规矩总是要吃些苦头的，且不说宫中那么多皇子和公主，就连太子爷当年学规矩的时候，也是哭过鼻子，掉过小金豆子的。
到时候教规矩的嬷嬷怕是除了要承受瑞亲王夫妇的怒火，恐怕还要额外承担来自皇上的压力。
不过礼部官员不知道的是，宫中除了皇上疼爱晴天，皇后更是不遑多让。
皇后直接从宫中挑了两位资深的嬷嬷派到瑞亲王府，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位了。
两位嬷嬷到了王府，非但没有任何颐指气使的架子，对待晴天也格外温柔耐心。
原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肯定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没想到晴天却比她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孩子还要乖巧。
非但接人待物都很有礼貌，而且聪明伶俐，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
就连最为枯燥和辛苦的姿态练习，她也都会认认真真，一遍一遍地做，没有半点儿松懈和应付。
两位在宫中多年，教导过多位公主甚至是皇子的嬷嬷，都对晴天赞不绝口。
第一次练习之后，晴天没表现出丝毫的异样，还跟着瑞亲王妃一起，乖乖地送走了两位嬷嬷。
直到晚上碧蕊给晴天洗脚的时候，她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右脚下意识地想要往回缩。
“怎么了？”碧蕊赶紧询问。
今天下午晴天为了练习走路的姿态，来来回回走了好多趟。
所以瑞亲王妃今晚特意叮嘱，让碧蕊好生给晴天泡泡脚，然后揉一揉解解乏。
“这边有点疼。”晴天指着右脚道。
碧蕊赶紧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她右脚的小脚趾侧面被磨起了一个水泡。
“哎呀，这得多疼啊，公主下午怎么不说呢！”碧蕊心疼不已，也不敢再给晴天泡脚，赶紧命人去请大夫过来。
“不用请大夫，这个没事的，以前也总磨起泡，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碧蕊虽然听说过晴天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她开始给晴天做贴身丫鬟的时候，晴天已经被叶大嫂养得白白嫩嫩，丝毫没有以前那么多伤疤和茧子了。
此时一听晴天这样说，想起她当初在关外受苦，之后又通过逃荒辗转入京的这些事儿，碧蕊的鼻根都开始发酸。
“公主，必须要叫大夫来给您上药，这几日都不能随便走路了，先养好了再说。”
碧蕊说罢，还直接将晴天下午穿的鞋子拿出去丢了。
下午也没走多少路就能把脚给磨起泡，这鞋子自然也不必留着了。
这也就是王妃娘娘和小公主性子宽厚，否则这个做鞋子的人都是要受罚的。
碧蕊这边前脚叫人去请大夫，消息立刻就传到了瑞亲王和瑞亲王妃的耳朵里。
还不等碧蕊派人去给他俩送信，两个人就已经一前一后地赶过来了。
“怎么了，哪里伤着了？”瑞亲王妃进屋就直奔晴天，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上下检查。
瑞亲王紧随其后而来，见闺女身边的位置被王妃占了，便直接站在床边一个劲儿地自责道：“一开始我就说，学什么狗屁规矩，我闺女哪里没有规矩了？
“平时走路走得好好的，非要练什么走路。
“这下可好，刚学了一天就受伤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晴天乖，疼不疼？明个儿一早爹就进宫去跟你皇伯伯说，把这项给免了，咱不学这破规矩了。
“就算被封为公主又如何，你又不住在宫里，何必非要受这份罪！”
夫妻俩看着晴天白嫩嫩的脚指头上，鼓起一个绿豆大小的水泡，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晴天也被他俩的反应给弄迷糊了，要不是她以前身上总有地方被磨起水泡，或是烫出水泡，早就司空见惯了，否则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虽然不太理解，但是看到瑞亲王妃的眼泪夺眶而出的时候，晴天还是赶紧伸手帮她擦拭眼泪。
“母亲别哭，就是一个小水泡，不碍事的，挤破等它自己干瘪就好了。”
晴天话音未落，自己便伸手把脚上的水泡给挤破了。
“哎呀！”
“快拿干净的帕子来！”
“是不是痛死了？”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催！”
屋里登时乱作一团。
碧蕊赶紧取来干净的帕子帮晴天擦拭，又不敢用力，只能一点点地轻沾伤口表面。
瑞亲王妃的表情在那一瞬间都有些扭曲了，仿佛是她自己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瑞亲王更是一叠声的骂人，问大夫怎么还没到。
大夫刚到门口差点儿被吓得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
他丝毫不敢耽搁，赶紧提着药箱往屋里走。
于是晴天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脚趾被上了药，包得严严实实。
“伤处千万别沾水，也别压着碰着，明日小的再来给公主换药。”
大夫走后，晴天看着自己被包得圆滚滚的小脚趾，无奈道：“父亲，母亲，这点小伤真的没关系。
“小时候在村里，鞋子不合脚，经常被磨起泡，早就习惯了的。
“不用管它，很快就会好了。”
谁知听了这话，瑞亲王妃非但没有被安慰到，眼泪掉的反倒还越发快了。
“好孩子，以前真是让你受苦了。”
晴天被她一把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用小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母亲，真的不要紧，那些事儿早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我脚上的茧子都没有了。
“若是当初磨出来的茧子还在的话，这次说不定就不会被磨起泡了。”
瑞亲王听了晴天这话，突然想起道：“鞋子呢？谁做的？怎么还能磨脚呢？”
“父亲，可能是我的脚又长大了吧！”晴天道，“前阵子穿还正好呢，最近就觉得稍微有点紧了。
“但是我每天出来进去，自己都走不了几步路，所以稍微小了一点我也没在意。
“没想到已经到了磨脚的地步了。
“都怪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碧蕊，早早地换双合脚的鞋，今天可能就不会磨出泡了。”
瑞亲王赶紧道：“傻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需要你做任何反省，这都是碧蕊和下人们该做的事儿。”
瑞亲王妃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碧蕊一眼道：“谁说不是呢！她每天早晨给你更衣穿鞋，难道连鞋子挤脚了都不知道么？”
碧蕊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认错。
“王爷，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伺候公主不够细心。
“求您二位原谅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今后一定会更加细心地照顾公主。”
瑞亲王妃不等晴天开口帮碧蕊求情，便趁机抢先道：“晴天，娘觉得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太少了。
“碧蕊自己一个人，就算把所有精力都花在你身上，也不可能顾得过来所有事情。
“你身边若是能多几个人一起照顾你，说不定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晴天还没搞清楚话题是怎么拐到这件事上来的，但是她听出了瑞亲王妃想在她身边多放几个人的意思。
见晴天低头不说话，瑞亲王妃只好再次让步道：“你放心，以后还是碧蕊跟着你，其他人就负责帮助碧蕊做事，不会让他们到你面前添乱的，好不好？”
晴天听了这话，才总算点头答应了这件事。
原以为这点小事儿闹得这么大已经算是很夸张了，谁知瑞亲王第二天还是亲自入宫直接找到皇上说明情况，并且给晴天请假，免了最近几日学规矩的差事。
皇上没想到刚学了一天规矩就让孩子受了伤，赶紧命人送了一堆补品和药材到瑞亲王府。
皇后听到消息，也赶紧命人从库房找了东西送去给晴天压惊。
这事儿一惊动了宫里，很快就传得朝野皆知了。
秦夫人还特意带着秦鹤轩登门看望晴天。
秦鹤轩对晴天道：“师父说了，你若是身体不舒服，这几日就先不用过去了，等伤好了再说，反正也不急在这几日，也不用担心落下什么功课。”
晴天活动了一下被子下、自己被包得像个小馒头的小脚趾，无奈道：“秦哥哥，我真的没事，你帮我告诉师父放心，我这点儿小伤，什么事儿都不耽误的。”
“所以到底是伤到哪里了？我听我爹说得挺严重，还说皇后娘娘为此还责罚了两位嬷嬷呢！”
“啊？”晴天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赶紧道，“皇伯母责罚了两位嬷嬷？但这根本不是她们的错啊，都怪我鞋子有些顶脚了却没跟母亲说。
“这可怎么办啊，这不是我连累了她们受罚嘛！”
晴天对被人责罚这件事显得十分恐惧。
因为当年善老大有了儿子之后，两口子就经常找各种借口责罚晴天，那可真是非打即骂，有时候还会把她关进猪圈或者菜窖子里。
那两位教规矩的嬷嬷都很和气，对自己也很好，若是因为自己受伤被责罚了，那可怎么办呀？
晴天越想越担心，人都快急哭了。
秦鹤轩被她这样吓了一跳，赶紧道：“刚才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不一定作准的。
“你别哭，我这就去找我娘问个清楚好不好？
“其实我觉得这些肯定都是谣言，皇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一定不会随便责罚别人的。”
“真的么？”晴天抬起小脸儿，眼睛红红地看向秦鹤轩，“秦哥哥你别哄我。”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去给你问个清楚。”秦鹤轩赶紧起身，去外间找秦夫人询问情况，少不得劈头挨了一顿数落。
最后还是瑞亲王妃跟晴天再三保证，两位嬷嬷都没有受到任何责罚，过几天等她的脚趾痊愈就能再看到她们了，这件事才算是翻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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