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力量，我们的激情。——某年欧洲杯法国队口号
5月15日，云头寨足球队2：1胜小黄村。
尽管他们的教练没有到场，场边不断有嘘声响起，中场休息时还有自媒体跑来当面质疑：
“上半场0：1落后，这才是你们真正的实力？之前的奇迹是不是假球？是不是你们打假球的教练设计的？一切都是为了炒作。”
如果不是方蔚然在场，好几个队员都会因为打架斗殴直接禁赛。
“你们是来比赛的，不是来打架的。”她说话时，队员们才惊觉，一向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小方书记板起脸来训话，竟然比龙教练更有威慑力。
“我不懂那个球是怎么丢的，为什么会丢，也不会布置战术，教你们怎么踢球。我只知道，上半场已经输了，再输下去就真的要让那些人的鬼扯成真了。”
她摇摇手机：“有人相信你们能赢，你们信不信？”
“相信”是个非常困难的选择，有时候又会非常容易。
就在龙峤自觉“禁赛”的这两周，赛场内外发生了许多事。
一开始，是云头寨球队在第二场比赛换上了崭新的球衣和钉鞋。
那一抹侗家特有的靛蓝让古州人感觉特别亲切。
“这是手工纺织的纯棉侗布，吸水和透气性都很好，是我们寨的侗布工坊出品。裁剪缝制也都是寨里的嬢嬢阿婆。球队没有像样的球衣，大家就想给他们做球衣。“
临危受命的方领队向各位媒体和自媒体娓娓道来，特别让他们注意，球衣背后除了号码，还有一朵祥云，云中垂下稻穗一根，弯如山峦。
“云头寨当然要有云，稻穗是香禾糯，我们寨正在和省农科院联合发展侗家特有的糯米良种。这些图案是豆染的。你们知道豆染吗？是侗家一种濒临失传的工艺……”
杨有财也获得了一个镜头：“不是炒作，我们不需要别个来赞助。看到鞋子没有？老子赞助的！为啥子赞助？老子愿意！”
镜头转开后，他才摸摸仿佛还在流血的心口，低低骂了一句：“靠，混进球队不是为了赚钱么，啷个还上赶着花钱嘞？”
镜头转开，是去追逐更有意思的画面。
一个白发苍苍，汉话都说不清楚的老阿婆，拿着一个小布袋硬要塞给方蔚然：“买水，给他们喝。”
布袋打开，是一叠零得不能再零的零钱，一毛两毛，一块两块，一个自媒体博主自告奋勇帮忙，数了半天将将凑整五十块。
这五十块是吴顺的阿婆卖卷粉，卷冰粉攒下来的。
老阿婆不懂足球，只晓得孙子每次挝球回来都累得半死，缸里的井水一口气喝一大瓢。她想着天气热了，跑来跑去挝球更是热得慌。县城的球场没有古井，只能买水喝，那就给球队买点儿水吧。
这些镜头，还有人说是云头寨自导自演，之后却有越来越多的镜头，让远在网络另一端的观众不得不相信：古州的三宝杯，大概真是世界上的另一种足球。
云头寨的老对头麻章村率先发起倡议：拒绝商业广告，踢纯粹足球，快乐足球。二十支参赛球队都响应了。当然，平潭二队的面粉球衣不算商业广告，算宣传本村支柱产业。大家约定，为自己的村寨踢球，也为自己的村寨代言。
“除此之外，哪个敢收钱打比赛，就一辈子吃不到酸！”
球员为村寨踢球，村寨自然要为球员扎起。不仅要来观赛加油，各村寨的村民还不约而同换上了节日才穿的盛装。他们住得都很远，需要提前出发。寨老们会算着时间，到村口敲响铜锣，提醒爱美的腊咩尽快盘好头发。
他们担心迟到，总会早早来到体育馆。有的村带上了芦笙，有的寨抬来了大鼓，什么都不带的也有一副好歌喉。在比赛开始之前，就是各村寨比拼才艺的时候。
为了看比赛，连晚饭都不顾上吃，于是他们又把自己做的粑粑、卷粉、腌菜都带来了，一边看球一边分享。渐渐的，体育馆四周也摆满了小吃摊，每个有比赛的周末都人头攒动。
于是许多人第一次知道，古州居然有这么多个民族，又有这么多种特产。各条视频下方求购买链接，求云品尝的评论不断。
又一场比赛，两支球队鏖战到晚上十点。中场休息时，阿婆们围到球员身边猛扇蒲扇，为他们驱赶蚊虫，也驱赶初夏的热意。
就这样一场比赛接一场比赛，观众越来越多，赛事越来越精彩，龙峤和他的黑料似乎已经被遗忘。
云头寨的球员却一直记得他们的教练被留在了场外。
在目前的小组赛阶段，每场比赛的奖品是两只猪脚。第三场比赛后，杨宇航在网上晒出六只洗刷得白生生，又冻得邦邦硬的猪脚。
评论区有人问：是舍不得吃，还是不够分？
杨宇航回复：“等教练一起庆功吃。”
有人不解：等那个烂人做啥？没有他你们也赢了。
杨宇航先拉黑，再把自己的回复置顶昭告天下，就一句——“我们相信他。”
与此同时，龙峤刚刚走进某市看守所。
三天前接到电话，他才知道“日光”当年那位老大哥，因为涉嫌严重违法，已经被监察机关立案调查。
这位老大哥同意交代问题，只提出一个要求，想同龙峤见一面。
于是龙峤来了。
尽管他不明白，这一面有什么好见的。
在“日光”期间两人并不算熟，一个是全国闻名的中流砥柱，一个是初露头角的新人，自从那顿“教他做人”的饭局后就更加疏远。后来他被卖去西班牙，一路沉沦，这位老大哥倒是在国内混得风生水起，在被调查前已是中国足坛举足轻重的大佬。
隔着一层玻璃，暌违十年的足球人打量着彼此，谁也没有主动拿起内部电话。
龙峤是无话可说，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老大哥眼里为什么会有恨意闪动。
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哥才一脸阴郁拿起内部电话：“你怎么还敢踢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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