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魔王安排黑暗骑士殿后的举动，使他的部队免于在雪傀儡刚刚出现时就立即崩溃。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被敌人前后夹击都是极其危险的处境。
所幸雪傀儡的动作实在迟缓，它们的智力也有些愚钝。
所以哪怕黑骑士们的兵器，相比于雪傀儡坚硬的身体只够挠痒痒的，他们还是能够凭借良好的训练和组织度，在雪傀儡面前维持着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对于这些雪傀儡来说，尽管它们有着庞大的身躯和众多的数量，却不能彼此默契地配合，形成一条压制复仇军防线的阵列。
这就让黑骑士们能够分散成若干小队围绕在它们身边，通过灵巧的躲避来拖延他们的进攻。
当然，只是拖延还不能改变整个战局的结果。
黑魔王从山洞里救出来的那头雪怪，才是稳住复仇军防线的关键。
趁着一头雪傀儡被黑骑士吸引，极狗纵身跃起扑向它的后背，打算寻找它的脖子并一口咬断。
然而雪傀儡在感知到自己后背扑上来个大家伙后，便立刻向周围释放致命的寒气。
急剧的低温足以穿透任何防寒衣物，冻死附近的生物。
但极狗是当年凛冬女王的实验品。
凛冬女王曾经为它注入的魔力，比这要强得多。
面对雪傀儡的寒气，极狗只觉得那不过是阵微风。
紧接着，那头被极狗扑住的雪傀儡扭动着臃肿的身躯，在原地跟条追逐自己尾巴的狗似的旋转跳跃，想把背上的东西甩下去。
不过极狗牢牢扒住它崎岖的后背上的突起，缓缓爬到了它的脖子后面。
雪傀儡想要用前肢把极狗勾下来，但怎奈它的四肢太短又太过粗壮，别说拉下骑在它背上的极狗，就连抬起前肢向后弯折一下都十分困难。
极狗也张开它满是歪斜獠牙的巨口，毫不犹豫地冲着雪傀儡的后颈下嘴。
只是雪傀儡的身躯由附魔的冰雪和碎石组成，它虽然比不上暮光傀儡那般坚不可摧，也崩掉了极狗的一颗大牙。
鲜血刺激着极狗和雪傀儡的神经，使它们变得愈发疯狂。
极狗骑在雪傀儡背上用力猛捶它的头颅，雪傀儡则更加疯狂地跳跃起来。
终于，那个笨拙的大雪球想到了如何把极狗弄下去的办法，只需要一个翻身就能把极狗压在身下。
它用自己后背满是冰刺和石块的粗糙皮肤挤压极狗，将极狗的皮毛蹭开，把血肉一点点地刮下。
极狗在它身下痛苦地哀嚎，同时双手还在不停地殴打雪傀儡的头部，试图逼迫它停下。
但这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极狗的拳头壮硕有力，可雪傀儡的头颅完全被坚冰与岩石包裹。即使极狗的双拳已经鲜血淋漓，那头雪傀儡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不过优势也并非全在雪傀儡这边。
为了压制极狗，雪傀儡将自己柔软的腹部暴露出来——因为雪傀儡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所以它通常紧贴地面的腹部没有那么多坚冰和砾石保护，这里只有松软白洁的雪。
虽然那头雪傀儡确实压住了极狗，但它暴露的腹部也为复仇军的炼狱法师提供了机会。
数个火球在它的肚子上爆开，瞬间将它的身躯掏空了大半。
雪傀儡想要调集魔力修补自己的损伤，但周边的身体却因魔力不足而逐渐凋零。和大多数傀儡一样，它们的身体由魔力聚集而成，一旦失去魔力，就会像沙子一样散落。
当雪傀儡再次翻过来的时候，它几乎失去了一半的体积。
面对暴怒的极狗，很轻易地被再一次掀翻在地。
这一次极狗完全占据了上风，它的重拳不停地落在雪傀儡的头上，一开始雪傀儡还能勉强坚持得住，但随着几声岩石碎裂的声音，数不清的碎冰和石屑从雪傀儡的头上崩开。
极狗越打越兴奋，全然忘却了自己双拳的拳背上也已是伤痕累累，又是一拳，雪傀儡的半个脑袋从它的脖子上滑下去，露出一团凝聚的寒气。
那是驱动它生命的魔力源泉，在失去约束它的容器后，转眼间便随风消散了。
暴躁的极狗又往雪傀儡的残骸上捶了几拳，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对着天空纵情咆哮，仿佛压抑在它心中数百年的仇恨此刻终于得报。
......
黑魔王骑在埃斯库特背上，目睹了那头雪怪击杀雪傀儡的全过程。
他本以为凛冬女王复活的雪傀儡会和当年玛利西亚召唤出来的暮光傀儡一样难缠；但这样看来，大概是构成两者的身体原料的差异，使得它们的强度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暮光傀儡的身体是由致密的玄武岩构成，在某本魔法古籍里，认为这种石头是支撑大地的神龟龟壳碎屑[1]。
但后人的研究已经证实，这种石头只是岩浆冷却的产物而已。
不过在永冬之地，大地被冰雪所覆盖，凛冬女王难以找到这类坚硬的岩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用冰雪制作的傀儡，就这样被雪怪以肉身打败，这无疑会让复仇军大受鼓舞。
当亲眼看着曾经被视作不可战胜的敌人被打败时，所谓的困难也将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恐怖。
尽管黑骑士们已经在积极地行动，帮助雪怪吸引那些雪傀儡的注意，并配合炼狱法师将它们击杀。
然而雪怪只有一个，雪傀儡还剩下十个。
如此悬殊的数量差距使得他们仍旧需要黑魔王的帮助。
黑魔王也不再犹豫，他骑上埃斯库特，赶来支援他的士兵。
巨龙喷吐着极寒的龙息从天空俯冲下来，巨量的冰凌冻结在后面没有被极狗缠住的雪傀儡的身上。
尽管雪傀儡无惧低温的伤害，可沉重的负担还是会使得它们的行动更加迟缓。
或许它们比想象中还要脆弱——黑魔王骑在龙背上向下歪头张望。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驾驶着巨龙又一次向下俯冲。
寒气冻结空气中的水汽，更多的冰棱附着在雪傀儡的后背，那些雪傀儡背上的冰块已经快要和它们的身体一样大了[2]。
这一次，沉重的负担已经令它们几乎无法动弹，并且在巨大的重力作用下，雪傀儡的躯体开始有崩解的迹象。
只要再来一次，它们就彻底撑不住了。
但在那之前，凛冬女王也坐不住了。
几乎与黑魔王驾驭埃斯库特发动第三次俯冲的同时，凛冬女王终于从她的王座上起身，亲自加入这场冰雪的游戏...
埃斯库特正喷吐着龙息，掠过雪傀儡的上方，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道极快的身影从远处向他袭来。
多亏了黑魔王反应及时，才让埃斯库特和自己免于被凛冬女王的冰刃斩首的厄运。
但冰龙却未能完全躲开凛冬女王的攻击，它的身体被冰刃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不同于埃斯库特足以冻结一切的吐息，他的血液和寻常生物一样，都是温暖的。
埃斯库特眼中凶狠的光芒，也顷刻间暗淡下去。
凛冬女王滞留在空中，看着急速下坠的那一人一龙，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
尽管她更喜欢看人冻成冰块，然后碎成齑粉的样子，但偶尔换换口味，似乎也不错...
黑魔王意识到埃斯库特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已经不能再为他所用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条邪龙。
埃斯库特是件好用的兵器没错，但他所图过大，留在身边早晚会有不听话的一天。
或者说，那条龙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忠于过他。
他们更像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只是黑魔王的实力更强，所以占据着主导地位，但那条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从黑魔王手里夺走他在北国的领导权。
今日的受伤虽不是黑魔王有意为之，黑魔王也不会因为抛弃一件工具而心存半分犹豫和怜悯。
几乎就在埃斯库特失去控制坠落的瞬间，黑魔王也从龙背上跃起，并藏身于那因巨龙下落时身躯旋转而飘散在空中的血雾里，寻找着攻击凛冬女王的机会。
距离凛冬女王不足五十码，那团松散的黑色暗影突然绽开，凝聚成一团绿色的光芒径直冲向凛冬女王。
凛冬女王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自她被留在这片远离故土的世界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法力了。
这几乎不可能是来自凡人的力量。
她仓促地凝聚出一团冰晶当作盾牌挡在自己身前，勉强接下黑魔王的全力一击。
魔力冲击释放出来的巨大冲力令她在空中翻了好几圈，才重新稳住身形，发现与她同样悬在空中的黑魔王。
黑魔王也被刚才的冲击震得够呛，没能抓住凛冬女王失去平衡的空当再来一次攻击。
当两人重新调整好姿态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躲藏或借助的东西了。
在探明彼此真正的实力后，他们明白地面上那几千人的混战，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只有天上的他们，才是决定今天胜负的关键。
凛冬女王果断地向黑魔王反击，她依然相信刚才的狼狈不过是自己遇到偷袭后有些措手不及，她依然有着对自己法力的绝对自信。
事实上，凛冬女王的自信是相当有道理的。
面对袭来的数以百计的冰棱，尽管黑魔王唤出了强大的灵魂火阻挡在自己面前——极寒的冰晶遇上炽热的烈火，瞬间气化形成了一团翻涌的、漏斗状的诡异绿云。
在这其中，依然有些冰晶能够凭借极高的速度，和惊人的密度在突破烈火后尚未完全消融，径直冲向黑魔王的身体。
多亏了黑魔王能够将部分身体异化为恶魔之躯，才免于被这些比矛尖更加锋利的冰凌戳个前后对开的窟窿。
凛冬女王看自己占得了便宜，便更加兴奋起来，憋了口气准备投出更多的冰棱将黑魔王透成筛子。
但黑魔王挨了几下后也明白自己在这样的对波中处于下风，于是便干脆直接掉头，靠着接连不断地短途瞬移法术围绕凛冬女王进行机动，让她徒劳地消耗自己的法力和周围能够用于形成冰凌的水汽。
直到凛冬女王的攻势渐弱，黑魔王才亮出恶魔化的双臂，快如一道闪电似得向凛冬女王冲去。
亮到发白的灵魂火汇聚在黑魔王的手上，掩盖了其下锐利如钢的恶魔之爪。
凛冬女王完全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巫师和招数，自然想不到会有人在魔法下面还藏着利爪。
她本以为自己凝聚在双手上的冰盾足以抵住黑魔王的烈焰，但却不料那双隐藏于火焰下的利爪将她的双臂直接斩下。
古老的血液瞬间喷洒出来。
原来无论血统如何高贵，他们身体里流淌得血液都是一样的猩红粘腻。
一片模糊的红色之间狰狞地突出两团惨白的断骨，伤口外围的肌肉快速收缩，卷住断裂的血管试图减缓出血的速度。
钻心的疼痛令凛冬女王凄厉地嚎叫，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被她活生生冻碎双手的人有多么痛苦。
黑魔王没有手软，在斩断凛冬女王的双手后他依然穷追不舍。
然而凛冬女王在他的利爪挥来之前，用寒冰为自己重塑了双臂，挡下了黑魔王的致命一击。
尔后旋身飞踢将黑魔王击出数十码的距离。
愤怒的凛冬女王吟唱了更加凶狠的魔法，她周围的空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冰。
令人难以想象的低温不仅冻结了水汽，甚至连空气都开始凝华为固态。
无数冰晶聚拢在凛冬女王的周围，数量多到甚至让凛冬女王无法完全控制的地步。
偶有些许冰晶落向地面上的众人，哪怕仅仅只是碰到这些极寒之物，都足以让人的肢体发黑坏死。
就算是凛冬女王自己麾下的霜巨人和千年来始终追随她左右的德鲁伊，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低温。
空气凝固形成的真空又将周遭更多的空气吸来，如同一个源源不断的水泵为凛冬女王提供不竭的弹药。
紧接着，巨量的冰晶被凛冬女王放出，形如一道连接天地之间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黑魔王的方向。
冰浪之下，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即使是突起山棱，也被凌厉的冰锋削成平地。
黑魔王无处躲闪，只得再次将自己化作一团藏身于灵魂火之中的虚影，祈祷着或许能够侥幸躲过一劫。
那些冰晶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要更加寒冷，就连附着这灵魂之火的恶魔躯体，都在冰暴过后留下大片斑驳的黑斑——那是被冻坏的血肉。
黑魔王的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但凛冬女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释放这样强大的法阵，是需要消耗极为恐怖的法力的，甚至可能还要以施法者的生命为作为代价。
而凛冬女王本身，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
很显然，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和黑魔王同归于尽。
对于凛冬女王而言，能否活下去并不重要，但让世人知晓她的恐怖，让所有反对她的人都去死，很重要。
她满头顺滑的银发在迅速地枯萎，原本被魔力庇佑光洁细腻的面庞也爬满褶皱，散发着光芒的瞳孔逐渐从天蓝变得灰暗。
这是她燃烧生命所爆发出的力量，远远超过黑魔王从任何一本古籍中见过的记载。
因为就像眼前这般景象，没人能活着记录下如此恐怖的场面。
黑魔王强撑着身躯，艰难地走到已经瘫倒在自己王座上的凛冬女王面前。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暴地跳动，连同脑袋两侧的血管都在发疯似的抽搐。
每挪动一下肢体，黑魔王都必须在失去大部分知觉的情况下艰难的维持平衡。
但即便如此，当他站到凛冬女王身前时，当整片战场此时仅剩他们两人时，他依然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比自己更为强烈、更加难以遮掩的恐惧。
她比自己更接近极限。
此刻的凛冬女王就像一个可怜的老妇，好似毕生的心血都已化为乌有。
黑魔王抬手，打算唤出一团灵魂火，烧死眼前这个衰朽的女人。
不过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手中的火焰微弱得像是抹烛光，在永冬之地的寒风中一闪便熄灭了。
就像那个依然坐在寒冰王座上，蜷缩着哭泣的瘦小老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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