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绾搭着串儿的手慢慢坐了起来，“你不必为我和二爷担心，我分的清轻重。我知道二爷比我难过百倍，千倍，他不告诉我也是为着我，再说就算他告诉了我，绿柳那天的表现，我一样会以为是他被周铮反制了。因为我压根就没怀疑过绿柳，她要想骗我太容易了。”
串儿听孟绾这样说，松了一口气，想着周钰这两天的样子，串儿实是担心这夫妻俩因着这件事再离了心。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想通却是另一回事，慢慢来吧。绿柳怎么样？”
“青宁公子给敷了药，瞧着没什么大碍了，二爷的意思是，只要三五天没事就好。这两日只喝了些米粥，也不说话，彩霞和明喜看着她。二爷说，等他那边忙完了再回来处置她。”
“哼，若是存了死志，那就应该连米粥也不喝才是。”孟绾站了起来，串儿刚想开口，孟绾一摆手，“我没事，出去走走更好。走，先去瞧瞧这位对三少爷情根深种的丫头。”
绿柳看着明显憔悴的孟绾坐在自己面前，嘴角扯了出个无所谓的微笑，“二奶奶是来送奴婢上路的吗？”
“若真是我送你上路，倒是你的造化了。你不用着急，总要二爷泄了心头之愤才好。”
绿柳听得这话，眉头微皱。
“怎么？怕了？知道他们男人折磨人的手段？呵，好一个忠心的仆人呀，倒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这有什么，奴婢对三少爷，就如串儿对二奶奶一般。”
孟绾点了点头，“我只是不明白，你姐姐是大姑奶奶的陪嫁，你也因为这层关系才进的清和园，为何却心甘情愿地为周铮卖命？”
绿柳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半天后又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少女的羞怯。
孟绾瞧着她的样子，突然不想再问了，那表情就如彩儿说起吴痕时一样。有些事，真的不需要理由，就那么自然而然，那么死心塌地了。
绿柳看着孟绾站起身往外走，吃惊地道，“二奶奶不想知道了吗？”
“不想了，不过一个‘痴’字。别管周铮用什么哄骗了你，只你愿意相信，又有谁能救得了你呢？”
“是我害死了吴大哥，二奶奶不想为他报仇吗？”
“怎么，着急了？放心，你们一个两个都跑不了的。二爷已然为吴大哥报仇了，接下来，自会有你偿命的时候。”
“什么？二爷为吴大哥报仇了？他把三少爷怎么样了？”绿柳猛地起身，牵动着伤口，冷汗流了出来。
“自然是杀人偿命。”
“不，二奶奶，求求你，你与二少爷说，吴大哥是我杀的，不是三少爷，求他放过三少爷吧。”绿柳想要起身，却被彩霞死死的按住。
“自然是你杀的，所以，你不必着急，你是怎么个死法，要看二爷的心情。至于周铮，他是怎么个死法，也要看二爷的心情。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一件事，三少爷一定会很快地去陪你。好在，你先下去，记得要抢在其他女人前面抓牢三少爷，可别象这阳世一般，你这样为他出力，也许他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呢。”
绿柳听着孟绾这一席话，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又摇头，“不会，不会，三少爷答应过奴婢的，他只喜欢奴婢一人的。奴婢不怕，到了阴曹地府，奴婢不惜一切也要求阎王爷饶过三少爷一命的。”
孟绾摇了摇头，看着绿柳的眼神就像阿猫阿狗一样，“好好投个胎，换个脑袋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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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芙看着孟绾过来，上前行礼，红肿着眼睛道，“明福说不叫奴婢们去，等着头七的时候，带着奴婢们去看吴大哥。”
孟绾点了点头，“这是二爷的意思，等着头七时，多做几个吴大哥喜欢吃的菜送去，咱们都去。”
雪芙眼泪扑扑落了下来，哽咽地道，“彩儿中午吃了三个饺子，原不肯吃，奴婢说是素的，且告诉她头七的时候若是她不见强，就不带她去，她才吃的。”
“你们做的很好，一定要劝她多吃一些，她这心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不要让她跟前少了人。”
雪芙点头，“奴婢晓得，七妹和山灵在屋里陪她呢。”
串儿掀开吴痕房间的门帘，屋子里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有三个人在一样。
孟绾瞧着吴痕房间，想起上次进来是给他换药，他赤着膊去够那药匣子，看见自己急急地要穿衣服，却怎么也穿不上，满脸通红的样子。
恍如隔世。
山灵与七妹看着孟绾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彩儿手里正纳着一双鞋底，听到动静抬头见是孟绾，想了一会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问安。
孟绾瞧着她手里明显就是纳给吴痕的鞋底，叹了口气，“你们都出去吧，我与彩儿说几句话。”
看着彩儿头上那朵小小的白花，孟绾忍住眼泪，拿起那鞋底，“比上回纳的那几双要好多了。”
彩儿抿嘴道，“也不知道头七时，吴大哥能不能穿上。”
“一定能的，上回你给他做的，二爷说瞧着他就很喜欢穿。”
彩儿听得这话，居然露出一个笑模样来，“做的丑死了，奴婢还以为他会嫌弃，却没想他居然穿了。奴婢又做了一双，他居然也没拒绝。只是可惜，奴婢今天才好一些，不然一准做一双让他上路的时候穿。”
孟绾鼻子一酸，“回头给他也是一样的，你也知道他脚大，又跑来跑去的，最费鞋了。”
彩儿嗯了一声，“二奶奶可好些了，奴婢这也忙，没在跟着伺候，倒让二奶奶来瞧奴婢。还是串儿说的对，都是二奶奶把奴婢惯的。”
孟绾握住彩儿的手，“好彩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心里也难过。只是，你一直这样，吴大哥在天之灵也不会好过的，他是那么善良，他会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开心快乐的。”
彩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奴婢有三个请求。”
“你说，三百个也可以。”
“只三个，一个就是奴婢要亲手把绿柳插向吴大哥的那一刀还回去。”
孟绾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等二爷回来把他想知道的打听清楚后，你就去插第一刀。”
彩儿道声谢，“第二个就是，烦二奶奶叫奴婢的家人在怀南侯府平平安安的就成。”
孟绾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小声地去看彩儿的脸色，却看不出异样。孟绾点了点头，“放心，我向你保证，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他们。”
彩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然后眼神又黯然下去，好半天也没说话，孟绾也不着急，就那样瞧着她。
终于，彩儿好似鼓足勇气一般，缓缓地跪了下来。
“你做什么？快起来。”孟绾伸手要去拉彩儿，彩儿却推开孟绾的手，“二奶奶，奴婢知道吴大哥从来没喜欢过奴婢，在他心里，永远只有您一个。”
孟绾一愣，彩儿居然知道，她知道吴痕喜欢自己，她是怎么知道的？
彩儿看着孟绾吃惊的样子，轻声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不喜欢她，所以，她自然要找出不喜欢她的原由。尤其是知道另一个人心底藏着一个人时，她就会对他所关注的一切更加上心。所以，奴婢知道，吴大哥喜欢的是您。
“二奶奶，刚刚发现这个秘密时，奴婢真的有些生气，也有些想不开。可是转念一想，您这么好，吴大哥喜欢您，证明他有眼光。且你们还有过那么快乐的时光，他喜欢您一点也不奇怪。就像奴婢喜欢吴大哥，奴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怎么发生的。所以，吴大哥喜欢您，他也不是有意的，他一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二奶奶，您不要怪他，他从来没说过，是奴婢自己瞧出来的。
“但奴婢从来没求证过，也没与任何人说过。奴婢曾想过，他看着您的背影，奴婢看着他的背影，这样也很好。奴婢喜欢他就好了，就从后面看着他，那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个混蛋，居然连奴婢在后面看他的背影的机会都不再有，这个混蛋，他是一个混蛋，就这样去了。
“等着二爷问过他的意思后，我知道他真的不喜欢奴婢时，真的很伤心，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呢？谁规定的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必须喜欢你？你只要好好守着他，逗着他笑，陪着他伤心就好。
“吴大哥对您就如同奴婢对他一样，他只要您好，奴婢只要他高兴。可是，二奶奶，您有串儿，冬梅，山灵还有彩霞，彩云，还有孔妈妈，还有这满府里的所有人。但吴大哥谁都没有，他一个人孤单地躺在那里。
“您别瞧着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可他最是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奴婢每次来外院，都围着他说个不停，他从来没不耐烦过。真的，他可喜欢热闹呢，他喜欢奴婢在他身边说个不停。所以，奴婢求二奶奶......”彩儿说到这里，深深地给孟绾磕了一个头。
“二奶奶，奴婢想去陪吴大哥，不让他一个人。奴婢要日日与他说话，不然时间久了，他再忘了奴婢的声音，等着奴婢老了，去找他的时候，他再不记得奴婢，那该怎么办？二奶奶，奴婢要食言了，咱们在西宅的时候说过，一辈子也不分开。可是，奴婢舍不得他呀，二奶奶，您让奴婢去陪他吧。”
孟绾听得这些，呜咽出声，她缓缓地蹲了下来，轻轻搂住彩儿，“彩儿，我说过，咱们是永远的姐妹，不管什么时候，不论什么身份。只你觉得高兴，只你觉得舒坦，你就去做。”
彩儿抱着孟绾呜呜大哭起来，这还是吴痕去后，她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青儿，我不能陪你了，我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坏蛋。”
“没有，彩儿，你不是坏蛋，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开心，我永远支持你。”
彩儿从孟绾怀里抬起头来，“青儿，你要好好的，现在王府里已没有什么大事了，外头自有二爷操心，以你的能力，我就算继续留在你身边也帮不上大忙了。只我向你保证，若是需要我上刀山下火海的时候，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孟绾一愣，这句“上刀山下火海”吴痕也曾与自己说过，结果他真的为自己上了刀山。
孟绾把彩儿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好，我记着了。你放心地去陪吴大哥吧，等着府里都稳定了，我去就去寻你，咱们一起陪吴大哥聊天。”
彩儿用力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就好似那年在人牙子那里初见一般的可爱。
没过多久，彩儿去了城外的那处宅子，日日在吴痕坟前拔草浇花，聊天纳鞋，从没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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