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爷越想越来气。
想他钱老爷在镇上横行二十来年，还是头一回受这样的窝囊气。
不由仰头望天，气愤地大骂一句：“真是苍天无眼啊！”
这回的对头来头有点大，他招惹不起。
心里纵然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朝着自家人发了。
不仅打了口口声声要他替儿子报仇雪恨的老太婆，还让管家把那几个没用的跟班压在院子里，打了一顿板子。
那六个人，即便是被打折了一条腿，仍旧没能逃过爱子如命的钱老爷赏赐的一顿板子。
个个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挨板子，心里比黄连还苦。
比窦娥还冤。
打了人，钱老爷也出了些气。
登时家门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那副样子，就跟他儿子揍了时家的儿子似的。
时裕端着架子，虽然把人放了进来，却不拿正眼瞧他，跟初次见他的态度大不相同。
似乎对钱家儿子调戏儿媳的事颇为恼火。
时裕为官多年，摆起官架子来还是挺能唬住人的。
见状，心虚的钱老爷就更害怕了，态度也就放的更低了。
“这事，都是犬子有眼不识泰山，我已经狠狠地批评过他了。等犬子伤好之后，一定让他亲自来给大人与贵公子赔罪。这些礼品不成敬意，却也是在下与犬子的一份心意，算是给贵儿媳压压惊......”
不但低三下气地赔礼道歉，还送上了一份不薄的赔礼。
林默默得知后，不由为之愕然。
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欺下媚上。
欺下的人必然媚上。
时光也深刻意识到了，在古代有钱不如有权。
老百姓的日子是最难过的。
......
此事以一种林默默未曾料想到的方式，给揭过去了。
事后，时裕把长子再次叫到书房，训诫道：“这回的事，为父帮你挡过去了。不过至此一次，下不为例。”
“有劳父亲了。”时光弯腰，行了一个拱手礼。
这次的事能这么轻松揭过去，的确是借了这位父亲的势。
给他道声谢也合情合理。
头一次听到儿子跟自己道歉，时裕心里还是颇为受用的。
然则，面上却一副威严之色：“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这事明面上是压下去了，不过钱家到底吃了一个闷亏，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至于暗中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就不得不防了。
“明日祭拜过你祖父后，你跟你媳妇就随我回县里去住吧。”
“不必了。我们夫妻就住在镇上，这样儿子想祖父了，还能时常过去祭拜一下，也算是替父亲尽孝了。”
按理，时裕该在坟头搭间草庐，替父守孝的。
草庐倒是搭了，可他吃不了那个苦，头七过了就搬回镇上住了。
后来不堪亲戚们的打扰，又搬去了镇上。
刚高兴没多久的时裕，不由面色一僵，觉得这个儿子天生就与他犯冲，随即冷哼一声：“随你！”
说毕，就随手抓起桌上一本书，低头看了起来，不再理会不识好歹的长子。
时光识趣地出了书房。
*
清明节那一日，时家阖家上下一起去给时秀才上了坟。
次日清晨，时裕便带着妻妾儿女返回了县城。
在家门口送行时。
时光来到骑马的时裕跟前，指着包袱款款的翠柳，笑道：“儿子与媳妇不能在父亲跟前尽孝，就让这个丫头代替咱们在父亲面前尽孝吧。
“翠柳，日后你可要替本少爷好好服侍老爷，不可懈怠了。相信父亲自会给你一份体面。”
长子不愿随他回县里居住，时裕原本心情很不爽，这一刻忽然就阴转晴，一直臭着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
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被人给打断了。
时太太丁氏的马车就在时裕屁股后面。
闻言，丁氏心里一慌，猛地撩起车帘大声阻拦道：“不行！翠柳是我给你们夫妻的丫鬟，怎么能送给你们父亲，没得让人笑话。”
实在没料到，这个继子会来这么一招。
她好不容易把人给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岂能容许别人打乱她的步局。
林默默上前一步，替夫君打助攻：“婆婆这话，儿媳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本就是从正房出来的，平日也没少服侍公爹吧。如今不过是代替夫君在公爹面前尽孝，有何不可？
“别人晓得了，也只会觉得夫君孝顺，哪里会往别处想呢。
“婆婆，您实在是太多虑了！”
故意加重了最末一句话。
心里不由暗爽。
怎么样？
被人恶心的滋味不好受吧！
时家出行的动静闹的有些大，惊动了四邻与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免得闹的太不像话，时裕果断地拿出了大家长的做派：“你们有心了，那为父就把人留下了。”
翠柳面上一喜，机灵的立时屈膝一礼：“请大少爷与大少奶奶放心，奴婢一定尽力尽力伺候老爷。”
说罢，就挎着包袱，拔腿往后面丫鬟坐的那辆车跑去。
送走了这一家人。
林默默与时光也雇了一辆骡车，往林家村而去。
林老爷子让李叔给小夫妻俩带话：“回来了就好。家里最近忙着春种，你们就先不过来了，在家里好好侍奉公婆。”
村里的女人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
眼下又不年不节的，哪能往娘家跑？
能捎个信回来就很不错了。
如今孙女可是在公婆眼下生活，经常回娘家肯定要被公婆嫌弃。
自家本就出身低，可不能在其他方面让人挑理了。
老爷子的这番心思，林默默自然领会得到，但她可不愿做大户人家家里受气的小媳妇。
况且公婆一家已经回县里去了，哪里管得到她。
回村的乡道两旁都是正在田地里辛勤耕作的农人，犁地、撒种、盖土，一家老少齐上阵。
荒地与河道两旁，还能见到不少埋头挖野菜的小姑娘。
这样的场景，林默默一点也不陌生。
林二丫之前就没少跟小姐妹结伴出来挖野菜。
此时，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
经过一个冬天的消耗，一多半人家的存粮几乎都所剩不多了，自然要搭配着野菜一起吃。
就这还不一定能熬到夏收新粮下来呢。
今年又适逢旱灾，粮食减产甚至是绝收，估计许多人家的日子更要过不下去了。
念及此，林默默心情不觉略感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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