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之地，不在天，不在地，不在过去未来。
它蜷缩于阳神世界最隐秘的时空褶皱深处。
是一处独立于现实维度的“缝隙”。
唯有触及阳神或粉碎真空境界者，方能于冥冥中感应到那若有若无的召唤。
那是万物起始的回响，亦是众生归处的叹息。
舰队在虚空中航行了七日七夜。
沿途星辰渐稀，最终连最微弱的星光也彻底消失。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流淌的、比黑暗更古老的混沌气息。
第七日黄昏。
如果这没有日月交替之处也有黄昏的话——前方虚空忽然开始旋转。
起初很慢，像老者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
继而越来越快，快成一道吞噬一切的旋涡。
旋涡中心，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
洞口边缘，无数暗金色的古老符文明灭闪烁。
每一个符文的笔画，都仿佛承载着一个纪元兴衰。
“到了。”
洪易的声音，在造化之舟船头响起。
他白衣胜雪，目光却比这无垠黑暗更深邃。
“诸子百圣当年，便是踏过此门，再未归来。”
白夜天负手立于船首，青衫在虚无之风中纹丝不动。
他凝视那洞口许久，忽然轻笑。
“门后若真是终点，朕便踏碎终点；若真是轮回，朕便斩断轮回。”
言罢，一步踏出。
没有犹豫，没有试探，就像踏入自家宫门般从容。
身后，十五位巅峰强者紧随而入。
数十艘神舟化作流光，没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穿越的瞬间，时间失去了意义。
有人看见自己婴儿时的啼哭，有人瞥见自己尸骨腐朽的幻影。
更有人在这一步之间，经历了百世轮回的片段。
那是起源之地对闯入者的第一重考验。
若道心不稳，便会在时光乱流中迷失自我，化作入口处又一具永恒漂浮的尸骸。
但大明众人，无一掉队。
因为走在最前方的那道青衫身影，身上散发的刀意劈开了时光的乱流。
他行走之处，万物退避，连时间也要为他让出一条笔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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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重现时，眼前已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古老世界。
天是混沌的灰，地是沉淀了无数纪元的暗金。
空气中漂浮着七彩的“起源真气”，每一缕都重若山岳，却又轻盈如呼吸。
它们缓慢流转，折射出开天辟地时的第一道光。
大地上，随意一瞥便是外界足以引发血战的至宝。
万年成形的“道源灵芝”、沐浴过初代阳神鲜血的“神陨铁”！
“好地方。”
白夜天深吸一口气，体内元神竟自发运转，贪婪地汲取着那些七彩真气。
他能感觉到，停滞许久的合体进度，此刻有了松动的迹象。
“陛下，当心。”
不朽神王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位最古老的神王，此刻竟露出罕见的凝重。
“此地埋葬的存在，有些只是‘睡着了’。他们的梦呓，都足以震碎星辰。”
话音刚落——
“轰！！！”
百里外，一座巍峨如山脉的坟墓轰然炸裂！
尘土冲天而起，七道身影自墓中踏出，一步便跨至众人面前。
他们踏空而立，衣袍样式跨越数万年时光。
有兽皮裹身的太古先民，有冠冕堂皇的帝王，有麻衣赤足的苦修者……
但相同的是，他们身上散发的气息，都已触摸到此界天花板——九次雷劫！千变万化！
无限接近那最终的阳神或粉碎真空！
“恶、寿、僵、域、尘、果、尽。”
洪易缓缓念出七个名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中央大世界历代领袖，果然都龟缩于此，苟延残喘。”
七人目光如冰冷的刀，刮过大明众人。
为首的“恶”——那个蓝袍狰狞的老者，咧开嘴，露出黑黄交错的牙齿。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新鲜血肉送上门了。”
他的声音，像是沙砾摩擦棺材板。
“本座的《极恶魔功》，正好缺几具上好的祭品。你们——”
他指向白夜天。
“尤其是你，气血之旺，堪比神兽。吞了你，本座或许能再进一步！”
“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妪。
她笑眯眯地打量着白夜天，眼中却闪烁着饿狼般的贪婪。
“小伙子肉身炼得真漂亮……每一寸血肉都蕴含着磅礴生机。”
“若抽你寿元，炼成‘万寿丹’，老身冲击阳神的把握，便能多出三成。”
“僵”浑身散发着腐尸般的死气，他黑洞洞的眼眶盯着洪易。
“我要那个白衣的……他的气血，很新鲜。炼成尸傀，必是极品。”
七人你一言我一语，已将大明众人视作砧板鱼肉，开始分配猎物。
白夜天笑了。
他笑得温和，甚至有些腼腆，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但身后所有熟悉他的人——洪易、张三丰、五大神王。
都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那是刀即将出鞘前，最后的宁静。
“诸卿。”
白夜天侧首，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今晚吃什么。
“谁愿为朕，拿下这七具老古董？”
“臣愿往！”
虚无一踏前一步，战意如烈火冲天而起！
他盯着那七人，眼中满是见到猎物的兴奋：“七个触摸到天花板的对手……正好验证我新悟的‘破界拳’！”
白夜天却是倏然抬眼看向更远处，旋即轻轻抬手。
“虚无一，退下。”
虚无一怔住，眼中闪过不解，却还是恭敬退后。
白夜天转回身，目光扫过那七位中央世界历代领袖，微笑道：
“你们七个——一起上吧。朕赶时间。”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漂浮的起源真气，都仿佛凝滞了。
“哈哈……哈哈哈……”
“恶”先是低笑，继而仰天狂笑，笑声中满是癫狂的怒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对本座说话了！小辈，你会后悔——”
“聒噪。”
白夜天打断了他。
然后，拔刀。
“锃——”
无相刀出鞘的轻鸣，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灵魂深处。
银白色的刀身在混沌天光下，泛起一层清冷如月辉的薄光。
“《白夜衍天刀》第二式——”
白夜天举刀，动作慢得像在举起整个世界。
“逐暗。”
刀光起了。
没有第一式“渡魔”那种斩尽一切的霸道，没有劈开天地的威势。
这一刀，快。
快到了无法形容。
当“快”这个概念本身被超越时，观者便失去了“看见”的资格。
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七位无限接近阳神的存在——只感觉到一件事。
光，消失了。
不是黑暗降临，而是“光”这个概念，被短暂地从这片区域抹去了。
紧接着，时间也消失了。
思维停滞，心跳暂停。
连体内神魂、血气的流转，都凝固在某个瞬间。
唯一还在“运动”的，是那道刀光。
它穿过凝固的时间，穿过被抹去的光。
穿过七人布下的重重防御、祭出的法宝、施展的神通。
像热刀划过黄油，没有半点阻滞。
刀光闪过。
时间重新流淌，光重新出现。
七人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前一瞬的表情和姿势。
然后——
“嗤。”
细微的声响。
七人眉心同时浮现一道血线。
血线向下延伸，划过鼻梁、嘴唇、脖颈、胸膛、腹部……
最终，将每个人笔直地一分为二。
“呃……”
“恶”的眼珠艰难转动，看向自己正在缓缓错开的两半身体。
“这……是什么……”
“超越光的刀，超越时间的刀。”
白夜天收刀归鞘，刀身入鞘的轻响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接不住。”
“不——！！！”
七具被劈开的身体，并未立刻死去。
磅礴的生命力支撑着他们，两半身躯疯狂蠕动，试图重新合拢。
血肉如蚯蚓般攀爬，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倒是顽强。”
白夜天抬手，五指虚握。
“黑暗曼荼罗胎臧大结界——”
“封！”
漆黑如墨的结界凭空涌现！
那不是普通的黑暗，那是连“虚无”都能吞噬的绝对之暗！
结界如活物般张开，将七人破碎的肉身、逸散的神魂、祭出的法宝、施展到一半的神通……
所有一切，尽数吞没！
结界收缩，凝成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珠子，落入白夜天掌心。
珠内隐约可见七道微小的人影疯狂冲撞，却撼动不了分毫。
七位中央世界历代领袖，七位无限接近阳神的存在——
一刀，一封印，彻底镇压！
虚无一死死盯着白夜天手中的刀，又看向他收刀归鞘的右手。
这位战斗狂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是恐惧，是极致兴奋带来的战栗。
他嘴唇翕动，无声地重复着两个字。
“逐暗……逐暗……”
洪易闭上眼，许久才睁开。
他眼中闪过万千卦象生灭的虚影，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原来如此……快到最后，便是慢。慢到极致，便是快。”
“三哥这一刀，惊天绝地。”
五大神王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庆幸。
不朽神王喉咙滚动，用只有神王之间能听见的神念低语。
“若是当年……我等坚持与陛下为敌……”
“那这珠子里的，便是我们了。”
勾离神王接话，声音干涩。
“走吧。去找诸子墓地。”
白夜天迈步，青衫下摆拂过起源之地暗金色的大地。
“朕想看看，那些同样留下‘人人如龙’宏愿的先贤，究竟在终点埋下了什么。”
在洪易的引领下，队伍再度启程。
越是深入，起源真气便越是浓郁。
最初是气态，继而凝成雾，最后竟化作淅淅沥沥的七彩细雨。
雨滴落在地上，并不渗入，而是凝成一洼洼“起源之液”。
随便取一滴，都足以让外界人仙突破一重境界。
沿途危机四伏。
有从古墓爬出的僵尸王，身躯金刚不坏，指甲划过虚空便能留下久久不愈的裂痕。
有起源真气孕育的妖兽“混沌饕餮”，张口便能吞噬一方小世界。
有历代强者留下的陷阱阵法，一道不起眼的刻痕，便可能引动毁天灭地的杀机。
但所有危险，都在大明这支前所未有的队伍面前土崩瓦解。
洪易一卷《易经》定住阵法根基，张三丰太极图化解杀机于无形。
无名一剑斩碎僵尸王头颅，五大神王联手镇压混沌饕餮……
而白夜天，自始至终只出了那一刀。
半日后，地势渐平。
前方出现一片荒原。
荒原上不见坟墓，唯有九十九座巨大的石碑巍然矗立，排列成玄奥的阵势。
每一座石碑都高逾千丈，碑身斑驳，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古老经文。
经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转，像是活着的智慧在呼吸。
“就是这里了。”
洪易停步，望向石碑林深处，眼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敬意。
“诸子百圣……最终的沉眠之地。”
白夜天抬头，目光扫过那些承载了此界文明火种的石碑。
风过碑林，带起阵阵如诵经般的呜咽。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说——”
“这些留下‘人人如龙’梦想的先贤，若见到今日朕以刀镇世，以运朝统天，是会欣慰，还是会失望？”
无人能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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