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迦梨仙尊叹息道：“人心易变啊。也是，眼看五十年了，谁能保证自己五十年心意不改？当初我们八个相约各取前路，四人去国，四人留底，原是想着无论怎么样都能给地仙府留下一脉，保证传承不断，却也种下了今日四分五裂，各怀心思的祸根。”
我说：“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们的根基在大陆，在国内，东南亚的土人根本做不了修行的生基，所以我们进境艰难，留在国内的他们却能持续进步，如今已经远远抛下我们。国内的环境不比东南亚，一旦我们大举返回，造成声势，很可能会惹来国内公家的专门打击，从而牵连他们。他们现在一门心思等天时成仙，自然不希望我们回去坏事。可如果不回去，我们难道要都死在东南亚吗？玄黄在台湾做他的教主，早就不打算再回内地了，空行放弃了成仙的志向，一心在东南亚做个富家翁。迦梨，你在印北被土人视若神明，是不是也不想回去了？”
迦梨仙尊沉默良久，道：“如果回去会同燃灯、毗罗发生冲突的话，不如就老死他乡了。”
我大怒，喝道：“看你在这边过的神仙日子，我就知道你也像空行一样心思，准备在异域他国落地生根了，你也不打算成仙了是吗？”
迦梨仙尊道：“神仙之道缥缈难求，倒不若学阿缚卢枳多伊湿伐罗化身，择一地做为自家属国，在世转生，当这人间神佛。”
我气极大笑，道：“好，好，今天算我来错了，迦梨，想在这印北做你的在世神仙，那以后不要再说你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了。还有你搭桥与雪山大佛爷建的联盟我也不会承认，等我回到东南亚，就会指示玄理会公布声明断绝联盟……”
迦梨仙尊道：“妙玄，不要意气用事。这联盟可不仅是我们和大佛爷，也不单单是我牵的头，当初大佛爷愿意与我们结盟，那是因为有cIA驻东南亚特派代表做保，还有外务省、军情局两方参加，你单方面宣布断绝联盟，等于是同时得罪四方，大佛爷在东南亚没有根基也就算了，可其他三方都跟各国当权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恶了他们，地仙府还想在东南亚立足？你要因为你自己的一时意气，害死我们地仙府在东南亚以万计的门下弟子吗？”
我冷哼一声，负手扭头，不看迦梨仙尊。
迦梨仙尊温声道：“妙玄，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我们地仙府同参走到一起，本就是为了互助互利，要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念头，就强迫他人也必须一起，那就失了地仙府成立的本意。空行想留在东南亚，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没必要反对。你想返回国内发展也没有问题，我必定全力助你。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会亲自走一趟国内见一见燃灯和毗罗，说服他们帮你在国内择一地建仙基，也给他们的天时成仙做一观礼。”
我说：“他们能听你的？”
迦梨仙尊道：“你还记得我曾派弟子带去见你的那两个美国人吗？”
我侧着头，不看他，道：“不记得了。我的红月山已经被毁，以前的种种也都跟着山一起毁掉了。”
这么说，是为了体现赌气不好好说话，以此来遮掩我并不知道有什么美国人见过妙玄。
迦梨仙尊倒是好脾气，温声道：“他们两个答应给你的每年一百万美元费用，助你在缅北扩张势力，是那三方出的，目的是资助我们这个盟友加快发展。不仅你有，其他人也都有。国内四人的那份，都是我安排人给他们送过去的。这一百万对你和空行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国内四人来说，却是久旱甘霖。看在这每年一百万的资金的份儿上，他们也会好好听一听我的意见。”
我板着脸，沉默不语。
迦梨仙尊便又道：“如果他们拒绝我的劝说，我也会全力助你归国。”
我问：“你怎么助我？”
迦梨仙尊道：“我会断绝他们的资金，并且把他们接受资助这事传给国内公家，借公家的刀来清理他们在各地的力量，给你归国做掩护。再不行的话，我愿与你联手，共同对付他们。”
我嗤笑了一声，道：“我信不过你。”
迦梨仙尊道：“你要怎么样？”
我说：“先断掉他们的资金，然后再去劝他们，应该会更有力度，他们更能听得进去吧。”
迦梨仙尊道：“好，等这次事了，我……”
我说：“何必等以后？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很简单吧。”
迦梨仙尊沉默片刻，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明天上午我安排。”
我说：“到时我要在旁边。”
迦梨仙尊道：“你今晚可以住在这里。”
我说：“不必了，我自己有地方住，明天上午我会再来找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
迦梨仙尊道：“大乐法王的事情还没讲完。”
我说：“你既然说不能问，那我就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了，我自己再想办法探听吧。至于你和大乐法王之间是怎么回事，我不感兴趣，也不想管。”
迦梨仙尊道：“我要是死在明天，你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我问：“大乐法王要杀你？你不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吗？”
迦梨仙尊道：“人心难测。大乐法王为什么不告诉我惠念恩来了达兰？我想不透，不得不防。”
我说：“与其猜来猜去，不如去当面问一问。真要谈不拢，那就打出时轮金刚寺，你带了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迦梨仙尊道：“事关我们与大佛爷的联盟，不能妄动，有些事情真要当面揭开，就是不死不休。”
我冷笑道：“怎么着，为了这个联盟，刀子砍到头上，你也不准备还手吗？迦梨，你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不是他们拿来宰杀修行的生口奴隶。”
迦梨仙尊道：“大乐法王真要害我，我自然不能束手等死，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说：“这个你得问大乐法王，问惠念恩，我要是能猜到，就不来找你了。不过高天观因为黄元君大弟子冯雅洁的死跟密教结下大仇，惠念恩经雪域来达兰就是为了给冯雅洁报仇。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尽弃前嫌联手合作。除非大乐法王不知道他是惠念恩。”
迦梨仙尊道：“惠念恩在东南亚显圣的录像带我都复制了一份送了过来，他们都认得惠念恩。”
我说：“我看他们的样子聊得很是心平气和，可不像是仇敌关系。”
迦梨仙尊道：“你跟踪惠念恩一路，他在雪域都做了什么？”
我说：“他跑到格勒寺当了一个月的和尚，然后一把火烧了格勒寺，又跑去格色寺的废墟，指了个格勒寺出身的密教僧人硬说是大胜法王的转世身，还拿了个普巴杵出来，封那个密教僧做新的大胜法王。”
迦梨仙尊微微皱眉，苦苦思索，道：“他们这样做的意图很明显，要以此激大胜法王回雪域……当初大胜法王逃来达兰，很多人都反对大佛爷收留他，大乐金刚就是其中的主力之一，现在惠念恩在雪域这样做，等于是给他们提供了驱逐大胜法王的最好借口。在赶大胜法王回雪域之前，他们绝不会杀惠念恩……惠念恩既然在雪域公然设局邀战大胜法王，那就没有道理再来达兰冒险刺杀大胜法王，更何况大胜法王也不在达兰……那么惠念恩来达兰是为了什么？”
他慢慢仰起头，拿起手中的胫骨号角，轻轻吹了一下，墨黑的眼睛再次变回琥珀色，道：“立威！他是来搞破坏的。通过在达兰制造事端，大肆杀戮，制造更大的压力，逼迫大胜法王不得不回雪域！这与大乐法王的目的不谋而合，所以他们才能谈到一起去。今晚外间有僧众闹事，火烧达兰，杀戮寺庙僧官，还一路放火，必定是惠念恩的手笔！”
我不耐烦地道：“你又不是密教的人，惠念恩就算想杀个名气大位置高的立威，也只会杀密教的法王，不会杀你。”
迦梨仙尊道：“不，这会是一个交易。压力不仅要有内部的，还要有外部的。我是维系地仙府同大佛爷联盟的关键，如果能够杀掉我，不仅可以破坏两者之间的联盟，还能够制造足够的外部压力……大佛爷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保不住盟友的性命，传出去很容易会让人怀疑他的神通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大……大佛爷现在能在欧美上流社会受到追捧，靠的就是他神乎其神的在世转生，一旦神通能力被质疑，就会导致他在欧美上流社会信众心中形象的崩塌，直接威胁到他募集资金的大事，到时候大佛爷哪怕再不甘心，也不得不驱赶大胜法王返回雪域。而对于惠念恩来说，早就跟我们地仙府势不两立，能够杀掉一个九元真人，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好事。”
我说：“说这么多，你的意思是惠念恩跑达兰就是为了杀你？”
迦梨仙尊道：“他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想搞场简单的破坏，未必有杀我的想法。而且他一个外人，也弄不清楚这里的关窍，更不会知道我的重要性。这个主意，怕不是大乐法王给他出的！大乐法王只想驱逐大胜法王，至于为此付出什么，只要不是时轮垛，他根本不会在意！”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就好像那些闹事的流浪僧一样，在这达兰，我也只是外人啊，死我一个外人，总比死密教自己人要好！”
我说：“好啊，你能想明白那就简单了，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这就杀进后寺山腹，宰了大乐法王，毁掉那个时轮垛，让他们密教也好知道一下，我们地仙府可不是随便揉捏的软杮子！”
迦梨仙尊摇头道：“不能这样做。时轮垛是大佛爷要用的，况且现在杀大乐法王，我们师出无名，将来太过被动。”
我说：“那你什么意思，给我个痛快话。”
迦梨仙尊道：“他们不是想在聂拉木谷杀我吗？那我们就在聂拉木谷杀回去。到时候把他们先动手的场面拍下来，无论谁质疑，都可以反驳回去！妙玄，我需要你与我共同应对。明天惠念恩肯定会到场出手，你帮我拦住他，我先带人诛杀大乐法王，然后再去帮你围杀惠念恩！”
我反问：“如果惠念恩不出现呢？”
迦梨仙尊道：“那就先杀大乐法王，把罪名栽到惠念恩头上。他们不是想逼大佛爷驱逐大胜法王回雪域吗？正好给这事加些砝码，也算帮大乐法王成全心愿，想必大乐法王就算是死，也一定能很开心。”
我说：“那我不是还杀不成惠念恩？”
迦梨仙尊道：“就算一时杀不掉惠念恩也不要紧。这事办成，大胜法王再不情愿，也肯定要回格色寺废墟迎战，到时候你可以同大胜法王联手，在格色寺击杀惠念恩。大胜法王是达兰密教僧众中最顶尖的高手，而且回去肯定要带着门下的精英弟子，惠念恩再厉害也挡不住你和大胜法王联手。”
我侧头思忖片刻，这才对迦梨仙尊道：“好，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发，进聂拉木谷之前，离队隐藏起来，只要惠念恩一出现，我就去拦住他，给你斩杀大乐法王制造机会。”
迦梨仙尊道：“你也不用跟着我的队伍，可以在外潜藏，行事更方便。”
我说：“我要潜藏在外，大乐法王真要有什么阴招暗手对付你，我可来不及救你。”
迦梨仙尊道：“我带了三十名亲传弟子，一百护卫僧，还会请驻扎在达兰的印军精锐护送我下山离开，足以应付大乐法王的一切阴招。你不需要为我担心。”
我说：“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有件事情你需得小心，从我跟惠念恩打交道的经验来看，他有一手变换样貌的本事，而且变幻起来天衣无缝，任谁都看不出来。你需得提防他潜入你的护卫僧众或者派来的印军士兵当中伺机偷袭！”
迦梨仙尊问：“他什么人都能扮得看不出破绽？”
我说：“就算是我，也有可能是他扮的。”
迦梨仙尊看着我，笑了起来，指着我道：“你有可能是惠念恩？”
我说：“这没什么好笑的，他当初进红月山时，就是用的这招，你自己多加提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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