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曾经真的听到过。
在邯郸的那些日子，她听过许多这种话，甚至更难听的都比比皆是。
而她们娘俩也在那种日子里过了好几年，以至于当时还小的嬴政都还记得许多事，可见那些画面有多么深刻。
“那你确实够心善的。”赵姬语气低沉。
李缘稍微有些意外。
她甚至都没说‘那他确实该抓’之类的话，而是直接表示你做的还不够。
口头骂了一句而已，他受的伤没休养个大半年都好不了，难不成真杀了？
真就保守派觉得激进派还不够激进呗？
紧接着，赵姬看向嬴政：“政儿，何时灭赵国啊？娘想去邯郸故地看看了。”
嬴政深吸一口气：“两年内，我陪您一起去！”
李缘看了他们一眼，你们真的只是去故地看看的？确定不是去杀人的？
这时他忽然想清楚，对于他来说，那人骂颜花只是让他一时生气而已；但若是放在政哥他们母子身上，那可真是在揭伤疤了，赵姬态度激进也确实可以理解。
一旁，吃着糕点的颜花拿起一个小的玫瑰花形糕点，送到了李缘嘴边。
李缘笑了笑，张口吃下。
“爹，你真好！”颜花抱了下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她瞬间就想到了缘由，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意。
李缘摸了摸她的头。
“傻女儿！”
……
“傻女儿！”
北地郡一处村子里，看着自家女儿剩下的半碗麦饭、还说吃不完了，男人有些心疼。
小时候，东西不够吃时，爹娘会把东西留给自己，说他们不饿。
现在自己成家了，孩子也渐渐长大了点，日子虽然还是苦，可朝廷越来越好、税赋也越来越低，总算有了点盼头。
东西有时还是不够吃，于是稍微长大懂事了点的孩子，开始有意无意的把东西留下，说她吃不完。
男人也想和当初的爹娘一样，说自己不饿。
但他仔细想了想，当时自己懂事后，面对爹娘的这句话、他心里并没有开心，而是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可是元宵节，还是年节假期呢，可得多吃点才行。”
男人笑道：“你不是说想去吃国师府少小姐的流水宴吗？人家的碗比咱家的还大，你可别到时候吃不完。”
咸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们这里，也包括一些传言。
只是虽然是传言，但百姓们都愿意相信，人家会说到做到，顶多就是最后没选中他们郡而已。
小女孩眼神一亮：“真的会来我们这吗？”
“这个呀，爹也不知道；但爹知道，你要是连这点都吃不完，到时候就算人家来了，你也要辜负人家的好意咯。”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继续吃了起来。
男人和一旁的妇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笑意。
妇人左腿有点瘸，但不是天生的。
十几年前，他们和当地一个富户家的仆役发生了冲突，当晚就被一伙贼人冲进门打的；虽然最后男人和自家爹一起靠着凶狠打走了贼人，但打斗过程中妇人还是落下了残疾。
他们没想过去报官，因为那富户有个在县城当官的亲戚，到时候官府站谁还不一定呢。
最近这几年，朝廷对百姓越来越好，他们也渐渐的忘记了当年的事。
而且朝廷法律越来越宽松，让百姓能开始大喘气的同时，也让许多惩罚变轻、或者条件变高了。
当初严苛时环境都没办法干了他们，现在……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富户已经搬走了，而那个和他们发生过冲突的仆役，甚至都不知道还活着没有。
时间是最好的药，他们快治好了病。
但心里还是落下了一些后遗症。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男人有些奇怪，看了自家女儿一眼，让她躲到母亲身后去，他则起身抄起门口的一根棍子。
“谁？”
“我，找你有事。”
是亭长的声音。
男人松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但门外不止亭长一个人，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影。
“卢小子，那位是刑局在本县的司长，人家找你有事。”亭长还低声说了句：“你家当年遭贼的事。”
说完，亭长就转身走到远处，似乎是在给他们把风。
男人心里一抖，放下棍子走了过去。
“官爷……”
“别喊官爷，您年纪比我大呢。”那个司长笑呵呵的：“而且现在下值了，我不算官了。”
男人心里莫名轻松了一点。
司长并没有直接提及他家的事，而是先说起了自己的背景。
他是荀子的弟子，是李斯的师弟，是韩非的好友，是张苍的师兄，是来到秦国经过招贤馆考试后被大王特许跳过小吏考察期直接为官的人，是年节期间去咸阳看张苍时进过国师府和国师吃过一顿饭的人。
就一个意思：我背后有人。
看到男人的表情有些忐忑了，司长才说道：“郡里有个副局长，他有个从商的亲戚也曾在这个县，到现在本县都还有几百亩土地是他的；今年随着他生意越来越大，他派来了一个管事的替他管着本县的生意和土地，而那个管事的，以前只是一个靠着主人家威势作威作福的苟且之辈。”
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也不用说得太明白了。
男人当即跪下，顿时哭出了声：“求朝廷做主！”
司长扶起了他：“若不是为你做主，我也不用夜晚来你这了。”
……
当年节假期过完后。
秦国仿佛只是进入了新的一年，大家各忙各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今年要有事发生。
果然，没过一个月。
北地郡一个县直接查抄了一个商人的财产，并且向郡里提交的这个商人家族所干的犯法之事，包括一些罪证，其中还有部分直指郡里的一个官员，申请郡里的刑局对其家族全面查抄。
在所有罪证中，有一条极其醒目。
【十几年间，靠着为官亲戚的权力掩护，在民间以不法手段兼并土地，非法占有上千亩。】
为了这一条罪证，县衙最远把十九年前的旧案都翻出来了。
这把北地郡郡守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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