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借着月色下山。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
谢惊是最兴奋的那一个，她简直玩爽了。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吓人哎，有趣！”
“她都快吓死了呢！”
她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真是好极了。
毫不费力的就从她口中套出了当年的真相。
谢辞南跟在她身后，小心护着她，生怕她一激动从小道上跳下去，或者是转圈的时候磕碰到。
偶尔会在她兴奋的发言后淡淡“嗯”上一句。
谢泽宇走的很慢，很慢。
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比起大哥和妹妹，他是最近距离看到谢老太脸上表情的人，那种阴暗的，可怕的，怨毒的眼神。
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
这么多年，这个奶奶在他们眼里的形象一直是慈祥端庄优雅的。
谁能想到，她的心里盘踞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一条毒蛇，只不过披上了和蔼可亲的慈祥面具 ，在谢家演戏。
狂风四起的晴冷夜空，忽然被天际一道闪电划破。
谢惊鸿快乐转圈的时候，正好瞧见谢泽宇那张被闪电照亮的脸。
依旧是谢老先生的容貌，脸上的妆容有些花了，那七窍流血的容貌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吓人。
再加上谢泽宇那情绪复杂的表情，完全就是活脱脱含着怨气，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谢老头啊。
谢惊鸿停下脚步，收起笑。
站在原地等谢泽宇跟了上来，谢辞南也跟着停下，转身再看到谢泽宇的瞬间，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印象中的爷爷，大抵就长的这副样子。
“泽宇，你还好吗？”
看着脚步踉跄的弟弟，谢辞南不免出言关心一句。
“我，还行吧。”
谢泽宇本来还想强撑着，话一出口，整个人就绷不住了。
“哇——”
他忽然蹲在地上，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谢惊鸿：？？？
自己把自己吓哭了这是？
她很不能理解此刻谢泽宇的心情。
谢辞南却能。
好歹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是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谢老太亲口说出那些阴险毒辣诡计后，心里还是有些什么东西悄悄碎裂。
那可是他们叫了二十多年奶奶的人啊。
谢辞南重新走了回去，手搭在谢泽宇的背上，轻拍着安抚他的情绪。
他在外面录像，保持着一段距离都冲击力极强。
更何况离的那么近的谢泽宇。
谢惊鸿收起笑，立在长风中静静看着两兄弟，眼神凉凉。
身后是频率渐增的闪电，风拥着她的长发在空中跳舞，少女消瘦单薄的身影，看着像是伫立在黑夜中的魔女。
闪电伴随着雷声，照亮她的侧颜，美丽，冰冷。
哈！
她好像真的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呢。
她以为，找到真相，他们会和自己一样开心。
但真正开心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无法共情此刻那两人的心情。
也不想共情。
在她看来，那个老毒妇，就该死！不值得半点同情，不值得其他人给予任何，哪怕是一秒钟的伤心。
她长睫轻煽，遮住了冒着寒气和失望的眸子，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直接转身往山下去了。
“惊鸿。”
谢辞南许是感受到了她的失望，叫了一声，拽着谢泽宇起身跟上。
谢惊鸿走的很快，不再雀跃，不再转圈，一板一眼的踩着下山的石阶，在闪电照亮的路上，留下自己长长的影子。
谢辞南背着她的背包，跑了好一会儿才追上。
“惊鸿，泽宇他只是……”
谢辞南想要解释什么，但在对上女孩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时，忽然觉得现在的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你们会怪我吗？”
谢惊鸿凉凉的视线在二人脸上扫过。
“当然不会！”
谢辞南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就算不是她想了这个主意，他们也是要查明真相的，只不过这真相揭露的有些太过直白，血淋淋而已。
他理解谢泽宇的心情起伏，也理解谢惊鸿此刻的心情。
然而事实是，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谢惊鸿不说话，目光凝聚在谢泽宇乱七八糟的脸上，眼神比天际的闪电还要刺人。
谢泽宇立刻敛起生理和心理不适，勾了勾嘴唇道：
“我就是，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说的有气无力的。
谢惊鸿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不明心意的笑。
“不重要了。”
后面的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重要”，但也不再逗留，加快脚步跟上她。
三人没有再说话，谢泽宇有些懊恼。
如果当年被换掉的人是他，被丢在荒山道观的人是他，他一定要恨死了那老太太。
他不该在妹妹面前表露出这种情绪的。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不同的立场上，同一件事情，看到结果后做出的反应都不一样。
或许能各自理解，但心里未必都能即刻共情。
谢惊鸿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把两人远远甩在身后。
谢辞南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的背影，等一下要是回家，把这件事的始末告诉给父母，他们又会呈现出何种情绪，他都能猜想到。
届时，妹妹又该作何感想？
他们和谢惊鸿一样的憎恶谢老太太所做的一切，这一点不可否认。
但因她的所作所为感到伤心也是在所难免。
谢泽宇讷讷开口，“哥，我是不是错了？”
谢辞南看了一眼弟弟那张有些吓人的脸，从衣兜里找出一包湿纸巾塞给他。
“先擦擦吧。”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前面如风一样的少女，沉声道：“我们应该理解她。”
“嗯，我知道，我也理解。不光理解，我还害怕她因此不喜欢我了呢。”
谢泽宇使劲搓着脸，像是要洗去自己刚才那乱七八糟的心情一样，一张俊脸被他搓的发红。
谢辞南知道多说无益，扶着边走边卸妆的谢泽宇，极力追上谢惊鸿的脚步。
玄妙观在山顶，下山最起码也要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
等三人下山，到了停车的地方。
谢辞南快速把包放到后备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对谢惊鸿说：“上车吧，惊鸿。”
谢惊鸿半张脸藏在冲锋衣的领子里，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一双眼睛显得更大了，黑发在眼前缭绕，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觉得她好似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谢惊鸿双手揣在衣兜里，后撤一步，远远和两人拉开距离。
“惊鸿，我刚才不是因为她被吓到才难过，我只是觉得，好像自己好多年的信任和敬爱，都给错了人，所以才……”
谢泽宇已经擦干净脸，一张素净的帅脸上都是真诚。
他看得出来，谢惊鸿并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的坏心情，影响到了谢惊鸿的好心情，至少在那一刻，他们没有站在同一条线上。
谢辞南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办法让妹妹恢复到之前的开心了，便劝说道：“先上车吧，风越来越大，可能要下雨了。”
他走过来，打算拉谢惊鸿的手腕，被躲开。
谢惊鸿又后撤了一步，目光比秋夜里的风还要凄冷。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照了过来。
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在三人面前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颀长挺拔的身影，男人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长腿三两步就走到了谢惊鸿跟前，大衣落下，罩住女孩消瘦的身体。
谢惊鸿甚至头也没有回一下。
“霍云霆？”
谢辞南和谢泽宇都微微一愣。
“我来接我未婚妻。”
霍云霆将衣服裹了裹紧，顺势把女孩搂进自己的怀里。
“惊鸿……”
谢泽宇还想说什么，谢辞南看着也十分意外，还想劝说时，两人的话都被谢惊鸿打断。
“我不想参与你们的悲伤，不可以吗？”她问。
他们可以为那老毒妇伤心，不管是出于什么，但是她不想看也不想听，更不想参与。
这是她的权利。
她这么坚定的认为着。
两人面色一怔。
忽然觉得谢惊鸿说的没错，爷爷没养过惊鸿，那老太太害过惊鸿，不八卦等下回去，父母知道真相后因为谁伤心，都只会让惊鸿烦扰。
她本来挺开心的，不是吗？
“当然。”谢辞南数秒后看着谢惊鸿的眼睛回答。
“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明天睡醒再说。”
谢惊鸿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越来越大，周围的树好像都要被连根拔起。
“先回去吧，外面风大。”
霍云霆垂眸，看着怀里女孩温柔低语一句。
谢惊鸿不再说话，转身上了霍云霆的车。
谢泽宇嘴巴张了又张，终究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霍云霆冲两兄弟微微颔首，便也转身上了车，发动汽车引擎，车子碾过风卷起的树叶旋涡，疾驰离去。
“大哥。”
谢泽宇收回视线，有些气馁的叫了谢辞南一声。
“先回去再说。”
谢辞南收好手里的摄像机，转身上车。
谢家灯火通明。
已经到了平日睡觉的时间，陆文茵和谢永琮如今都在客厅里。
“我就说今天早上这三个孩子都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这么晚了去干什么了，都不回来。”
陆文茵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谢永琮垂眸盯着茶几上的花，想了半晌才道：“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说的那事？”
“他们去调查当年爸爸的车祸了？”
陆文茵一点就通，走过去拉着谢永琮的手，有些担心的问：“那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车声。
“回来了回来了。”
陆文茵即刻起身迎了上去。
见兄弟俩风尘仆仆的回来，陆文茵嘴上一边担心询问，一边绕过他们往门外看，“惊鸿呢，你们妹妹呢？”
谢泽宇一瘸一拐的走到沙发上坐下，不发一言。
“惊鸿她今晚不回来了，爸妈，你们先坐，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谢辞南拖身上繁重的冲锋衣，从包里拿出摄像机，表情严肃。
陆文茵见两人气压极地，也不再追问，安静坐在一旁，等着谢辞南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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