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铁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强烈要求王二河领导大家继续往下干。
老王煞有介事开了个项目讨论会,当场有人把胸脯拍得梆梆响,“要我说,这一炉的费用大家伙也一起摊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极!是极!”
众人跟着起哄,老王头定睛一瞧,见是找打铁那个哈怂(坏种),直接给气的笑了,骂道:
“都要不要脸了,先前我哭着喊着求你们支持,没一个人点头。这下看到我的科研成果,都跑来沾光了,看把你们美的!”
西北人的话语就是有些耿直,就是一味硬怼。但大家都在一块厮混十几二十年了,还有几个是父亲死了顶班的子侄辈,根本毫无羞耻,只是嘿嘿傻笑。
骂归骂,王二河也不介意这些人沾光。一是总山对知识产权这块的制度很完善,自己的首功跑不掉;二是这炼钢的活儿自己一个人玩不转,还需要借助众人之力。
于是他便把话题带回到前面那三个问题上,赵打铁吸了口烟,鼓着大眼泡说道:
“八成是铁水里的杂质脱除不干净,哈拉沟的铁矿品位低,杂质多,这大家是清楚的。”
这人是个有经验的,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这里的铁矿石都是贫铁,品位勉强够到25。可是要对杂质进行分析,这时没有那个能力。
别说气相色谱之类,就是做个酸碱滴定实验,也是总山河少数几个理工大学的实验室才有条件。
这时有个后生提出质疑,说道:“如果是赵叔说的杂质问题,那咱们场子出的生铁倒没有那么脆。”
“那还不简单,跟你娃的牛子一样,软的时候没用,一硬就脆了呗。”
有人瞎起哄,惹得众人哄笑,叫杨观音的后生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我硬了也不脆,你老婆晓得!”
这下众人笑的更大声,快把屋子的顶棚掀掉。
王二河气得无语,掉了半天桌子,才维持住秩序,他说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不是有氮气进到铁水里,从而改变了钢的品质?”
在座的都知道空气的主要成分就是氮气和氧气,这是道场里小孩都学过的常识。
但氮气会不会溶于铁水?溶了会怎么样?这就涉及到分子空间结构一类的高深学问,就连刘学勤也说不清楚,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其实氮气确实会溶于高温铁水,甚至可以提高钢的强度跟硬度,但目前不具备进一步分析的条件。
大概意识到这个问题讨论下去意义不大,王二河他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从各地购买不同的铁矿石,一炉一炉试,说不定就能炼出好钢了。
后面两个问题可以合并一下,总结为装备问题。
解决溶氧不均匀的问题,传统思路很简单:要么加搅拌,要么增大通风量。
前者不现实,在一千多度的铁水里加搅拌,那就跟天方夜谭似的;至于后者,今天在实验现场的人都意识到了,之前的鼓风方式肯定要改,要不人员操作的风险太高了。
今天给那几个小工就给了三百块,王二河一个月的俸禄就这样没了,想起来还是有些肉疼。
“只能像烤全羊那样,不停翻面了。”
众人闻言一愣,循声望去,见又是杨观音,又笑了起来。
但杨观音的法子是个好法子,这一个闪念便启发了后来的转炉炼钢技术。
不经常在钢铁厂工作的小伙伴可能对转炉有些抽象,但凡你小时候见过街头那种爆米花的黑锅,就不难理解这玩意儿。
王二河他们很快就定下方案,先用铸铁做个小转炉,容积约100升。
这里的容积是指铁水容量,实际上转炉需要安装耐火砖内衬,外壳的体积要大许多。
最先想到的仍然是用齿轮带动一个水平转轴的支架,用来360°转动炉体,但这跟爆米花的炉子不同,人家那个是全密闭的,细心的朋友应该注意到手柄上还有个气压表,开锅的时候用一个胶皮口的袋子罩住锅子,然后就是“嘣!”相当吓人的响声,你就能闻到爆米花的芬香了。
这些对于工匠们来说都不难,大家把炉体转轴调整到斜向上45°,确保炉嘴始终朝上方。
支架与炉体相连的部分也是可以转动,作出类似于倾倒茶壶的动作,便于通过导液槽进料。
鼓风系统也进行了调整,鼓风间与炼钢间可以分离,二者通过管道连接。王二河他们的条件有限,用的还是刘家堡产的手摇鼓风机,还需要将数台风机并联才行。
这部分将来可以用蒸汽机动力替代,他们还不知道,电动机已经被发明出来,市面上已经有了电风扇、电动鼓风机之类的产品,只是与电有关的东西都死贵,除了豪奢之家,真没几个人用得起。
就在庶务峰的清退通知后不久,王二河他们的转炉总算是拿得出手了。哈拉沟制造的第一代转炉容积约320升,一次可以处理3500至4000斤铁水,而反应时间只需要20分钟。
唯一遗憾的是产品质量还没进展,不但脆,后来王二河他们发现敲开的钢铁跟发面似的,里面还有大大小小的气孔。
王二河等人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此事上报给了总山,一封电报拍到庶务峰,说是几个老朽外门弟子,发明了一种直接将铁水炼成钢的设备,曰“转炉炼钢”,想作为咱们庶务峰给道场四十周年大典的献礼,不知道够不够资格?
庶务峰一向以产业见长,还少有技术创新的,执事不太懂技术,但还是通过秘书将此事报给了老仙。
刘学勤是懂的,当时就激动了,立刻命人发电报,招哈拉沟诸位外门弟子总山觐见,并且祝福让拍些照片,带些样品上山。
王二河他们与老仙初接触的那段时间,刘学勤还是个少年,之后随着塞国一路崛起,他已经成长为令众生仰视的大人物,王二河这些边缘人物想再见一面都不可能。
只能从报纸或者红老仙上观看他老人家的神武英姿。
因此知道要上总山,大伙儿都兴奋地一夜没睡。
“委屈你们了。”
见面时刘学勤只淡淡一句话,就让这群外门弟子破防,个个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看着王二河,刘学勤又道:“我记得你,你是安家那个仆人,哎,想不到如今头发也全白了。”
“上师……”
王二河心中狂喊:“我是您的仆人,外门弟子啊!”
那会儿他刚三十出头,是老仙恢复了他本来的姓氏,还因为哈拉沟里的山水汇入洮河,随口给他赐了“二河”这个名字。
几十年的人生,堆积了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你很不错,大家也都不错。本来想着将你等放归田园,做一富家翁,但终究忽略了你们的感受,是我的过错。”
像是能读懂他们的内心,刘学勤的话将大家熨帖的无比舒坦,什么怨念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又诚惶诚恐,老仙怎么能错呢,是我们错了呀!百忙之中还让他老人家劳神费心,真是该死啊!
众人低头搓手,心中不约而同想到。
刘学勤终于笑了,说道:“你们的心思我知道了,东西我看到了,你们集体出一篇丹论吧,二河是第一作者,杨观音第二,赵打铁第三,其余无论。”
“这篇丹论的分量很足,够让你们名垂史册了。”
众人大喜,皆躬身称谢。能出一篇丹论,特别是有分量的丹论,那在总山就挂上号了,是有一枚徽章可以领的,意味着可以与内门弟子平等对话了。
比如传说中的陶成道、王履、了凡师徒等人,都算是外门弟子,可这总山上哪个敢轻视的?
“你们手头有多少钱?”
刘学勤冷不丁发问,令王二河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手头主要是些股票,现钱倒没多少。
庶务峰执事和秘书过来帮着统计了一下,发现他们持有的股票市值有63万多元。刘学勤闭目思索了会儿,伸出二指,道: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与庶务峰成立个钢铁公司,你们继续去铁场做事;二是等专利申办下来,再许可给庶务峰,每年挣许可费,足够你等富贵无忧。”
“我等选第一个,请上师成全!”
王二河带头,毫不犹豫作出选择,本就是为了找事做才上总山的,试问谁不想抱着这棵大树,成就一番事业啊。
“也好,你们出50万,庶务峰出50万,股份嘛,就按六比四算好了,要给你们一些溢价的嘛。”
刘学勤给出了方案,知道他们没现钱,就让蜀道山投资管理公司与他们做有价债券交易,按照当日市价进行交割。
这些苦哈哈得知卖股票还要承担10%的个人所得税,以及万分之五的印花税,就有些失态。结果被刘学勤狠狠瞪了两眼,紧跟着就是一通骂。
“我都在交个人所得税,你们想干啥?稍微做出些成绩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尾巴翘上天了?忘了当穷人吃不上饭的日子了?”
“要不要我给你们提提醒?把你们丢到山东去,啃两天树皮、观音土?”
早就听说过老仙嘴毒,真当面对的时候,那如山的重力压下来,王二河等人个个面如土色,呼吸困难。
那几个说错话的更是跪地磕头,苦苦认错。
老仙现在眼里也不揉沙子,直接命庶务峰把这几个人的名字记下,铁场的差事肯定泡汤了,政治生命其实也跟着终结了。
本来就是小人物,你还在老仙跟前造次,以后谁还理你啊?
刘学勤接过秘书捧来的茶杯喝了口茶,脸色缓和,又对王二河说道:“你们去酒泉吧,那里有个钢铁厂,当初是户部投的,好像花了40万?”
秘书忙去查,刘学勤摆摆手,又道:“不管多少,你们把厂子接手,好好干,争取干成最大的钢铁联合体。”
王二河不知道钢铁联合体是个啥,反正点头应承就对了。觐见完毕,一群人呼啦啦下了山,只不过有几人跟丢了魂似的。
“狗肉上不了台盘!”
王二河也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又骂了一句。当总山什么地方?还是哈拉沟那山沟小厂,可以随意打闹呢?
刘学勤盘算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些年他一直在限制朝廷与民争利,尽量少置办产业,但朝廷直属的公司还是不少。
当然了,塞音道场投的公司更多。以前刘学勤觉得自己能一碗水端平,但事实证明了,面对巨大的经济利益,任谁也端不平。
受益最多的还是王室,还是道场弟子,难道天下人就没有闲话了吗?无非没传到你的耳朵罢了。
所以他才下决心把道场的财富通过分配,释放到社会。
朝廷那边的产业也要做一样的处理:国退民进。
反正户部投的两个钢铁厂效益都不好,不如先拿它们开刀好了。至于王二河他们能干个什么样,不妨拭目以待。
两个月后,酒泉钢铁厂的工人黄河中和路平到了厂大门,发现门口围着不少工友,正跟那儿指指点点,挤进去一瞧,才发现一夜之间工厂换了招牌:
铁汉钢铁联合体有限公司。
喜欢塞音老仙闹大明请大家收藏:(m.aikandushu.com)塞音老仙闹大明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