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小心翼翼地举着勺子。
阿七两片薄薄的嘴唇刚碰到勺子，就努力尝试抬动脖子，使劲儿往前找着。
笨手笨脚灌了半勺。
西山和西玖玖都屏住呼吸等着。
阿七先是愣了一下，米汤顺着喉咙滑下去，她立刻又张开了嘴。
西山放心了，半勺半勺地耐心喂着。
阿七从出生起就被饿着，胃口非常小，没喝几口就饱了，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嗝，然后依偎在西山怀里睡着了。
西山将阿七安顿好，才又回到厨房。
他盛出一大锅米汤，拿热水煨着，预备着等下再喂阿七。
妻子说过，趁着有口吃的，就要把小毛毛的胃一点点撑大，让体格快点长上去。
不然身子就弱，哪天一下子吃不上饭，就怕熬不了两天，人就没了，就像她的三女儿那样。
西山不怕阿七越吃越多。
他是阿七的爸爸，就该可着劲儿让孩子吃，他去挣命养活她就行。
上一世养三个，现在就想养这一个，怎么养不活？
西山给自己盛了碗干饭，呼噜呼噜下肚，一碗白粥也吃出了满嘴油的架势。
多亏他们都闹着出门去了，不然水开的时候，厨房里就要挤满人了，哪轮得到他踏踏实实吃上这一大碗？
他也不忘给兰花盛了碗，也是干的。
“我知道你不饿，不饿就留着，半夜再吃。”他温柔地撸着狗，“最好天亮前吃完，等他们几个回来了，狗盆里的东西都要被抢干净的。”
西玖玖鸡蛋吃多了，胃里腻歪着。现在虽然还不饿，但热粥下肚也能舒服很多。
她一边喝，一边想着西山的话：阿武应该不稀罕狗吃的东西吧……
想着想着，她突然有点伤心。
“汪呜，我……我也不稀罕狗饭啊！”
但嘴巴和胃都非常不争气。
这大米粥越喝越香，西玖玖最后是流着哈喇子舔干净的狗盆。
阿七每两个小时就会醒来哭上一回，西山就端着温热的米汤去喂。
西玖玖没熬一会儿就感觉累极了，脑袋越来越重。偶尔听到阿七的几嗓子、西山的脚步声……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是被戳醒的。
耳朵、脸、后脑勺、后背、屁股、爪子……
似乎每一处都挨了好几下。
西玖玖不满地转醒过来，眼皮都抬不起来。
“啧，大清早择菜？择太早了，等中午再下锅炒，我就不香了。”
“阿武哥，它会叫哎！”一个软糯糯的娃娃音惊奇地喊道。
阿武的声音骄傲得紧：“它还能叫更大声呢！你让开，我叫它汪汪给你听。”
西玖玖感觉自己的尾巴被拽住了。
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四脚刨地想要逃走。
“呜！小混球，放开你奶奶我！”
“阿武！”
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响起。
阿武瞬间就松开了手。
他避开西山的目光，磕磕绊绊地朝那个小了一大圈的小姑娘说：“这是我的狗，你可不能欺负它，明白了吗？”
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阿武，然后小心翼翼地征求意见：“那我能带它去做饭吗？”
阿武故作大度地一挥手：“去吧，做好了先给我吃。”
小姑娘手软，手劲儿却不小。
她勒住小狗的肚子，想要抱起来。
这一下勒得西玖玖有点痛，挣扎着挣巴出来，往西山所在的位置跑去。
她这才发现，小院儿里挤了不少人。
除了阿武和小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个月大的婴儿。
西山则站在一个年轻妇人身边，阿七在年轻妇人怀里。
西山把仓皇奔过来的小狗捞起来。
小姑娘追过来，亲亲热热地扑进西山怀里，拿小手捏着狗爪子玩。
西山正跟年轻妇人聊着什么。
西玖玖听出来他们像是在做什么交易。
“这个鸡蛋你拿着，等我今天钓到野鳝，也给你送去。”
年轻妇人面上一喜，从西山手心里渡过来一个鸡蛋，掖进灰蓝色的袖套里，就抱着阿七进了里屋。
昨晚见过的婆婆和另一个年纪更大的老太太凑在一起，两只老嘴叭叭个不停。
她们俩说着西山妻子刘顺男的闲话，像根本不知道顺男昨天才咽气。
西玖玖在院子里看了会儿热闹，才算是明白这一群人是什么了。
西山的妻子一共生了七个孩子。
（酱说：每个孩子的名字都自带编号的，放心食用。）
1. 大女儿，周大凤。
已婚，有一个十个月的儿子建民，小名阿毛。
她现在还有奶，西山拿鸡蛋收买她，让她给阿七喂奶去了。
大凤自己瘦得干巴，奶水的营养不足，阿毛长得就比较瘦小。
要是随便奶一奶幼妹，能给儿子换一点鸡蛋鳝鱼，她肯定是愿意的。
2. 二女儿，周双娣。
就是抱着阿毛的那个十多岁女孩。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西玖玖判断不出她的年纪。
她神色有点阴郁，看所有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戒备。
特别是看阿七，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抢过去扔到井里一样。
3. 三女儿，周善娣。
活了一年，刚周岁取上名字，就饿死了。
4. 四儿子，周承嗣。
因为是个男孩，全家都宠着捧着，早早就取了学名。但就是太稀奇了，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往他身上使，没满六个月时，被婆婆一口鸡蛋喂断了气。
5. 五儿子，周承武。
经历了阿嗣的死，阿武的出生就加倍金贵了。
所有人都宠着他，把他娇惯成了现在的样子。
6. 六女儿，周留娣。
两岁不记事的年纪就跟着西山一起生活了，把西山当成亲爸爸。现在三岁多了，长得甜甜糯糯的。
7. 七女儿，阿七。
阿七还没有取名字，大家只是照着排行这么叫她。
婆婆也不在乎阿七姓西还是姓刘，反正只要不吃她周家的粮，就不关她周家的事。
婆婆名叫茂娘，也不知道是本名叫这个，还是跟着儿子周根茂的叫法。
跟茂娘说话的是大凤的婆婆。
西山去家里找大凤，说能给大凤一个鸡蛋，她听得稀奇，就跟了过来。
西玖玖脑袋嗡嗡的。
她原本以为这个家里就四口人，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一窝？
听起来，除了大凤，婆婆还指着西山养活双娣、阿武、留娣，有时候还要帮衬着给阿毛一口吃的。
在婆婆嘴里，最弱小的阿七反倒是最不要紧的。
婆婆说：“那耗子成天吃不够，现在又弄来一条病狗。谁挣得好大家业，养得活这些？我看，让狗叼了阿七跑了才好。”
西玖玖有点不情愿了。
这一家是无底洞。
要不还是趁早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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