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刚来长山漾的时候，给一个老地主当长工。
夜里，他还要给老地主看羊圈去。
羊圈是一个土墙芦苇瓦、四面漏风的屋子，一共两间，左边养羊，右边住西山。
西山那时候已经存了死志。
所以即便有人说，那个老地主很快就要被打倒了，让他替地主种地就够了，看家护院的事少沾惹，他还是接了这个活计。
能在带屋顶的地方睡觉就够了。
没几天，地主果然就没了，连带着那些羊也没了，屋子也被连夜推倒了。
幸亏西山没有遭太多连累，只是戴着高帽扮了几天丑。
后来他就入赘去了，这羊圈就再也没去过。
长山漾是几座矮山包着一大片的水域，水域中间有星散的土地做了耕地，村子是挨着山脚建的。
羊圈在村子的最边脚，跟最近的人家还隔着一片坟地。
村里人有时候跟他开玩笑，说他命硬。
那么块凶地，只有最贪的地主敢占，也只有最硬的命敢去那里睡觉。
现在地主都被克死了，他西山反倒还结婚生子了。不是命硬又是什么？
当然，顺男死后，这些艳羡的嘴里说出的话就转了风向了。
但他一直都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命硬，要不然怎么会熬死熬散了全家，背井离乡到这里落脚？
西山不想穿过坟地，他不想看到顺男和周根茂的坟。
他贴着山脚的坡走，就走得艰难一些。
起初他还担心那个屋子已经有主了。
等终于走到了，他才终于放心。
两年过去，除了半截土墙、六根细溜的椽柱，所有东西都没了。
土墙里的草比外头的还要茂盛，摇摇晃晃的，好像在欢迎他这个久违的旧人。
西玖玖好奇地打量着，跟着西山穿过了一个洞。
西山竟然把这个洞叫做“门”。
西山手里攥着柴刀，麻溜儿地就把墙里面的草都砍干净了。
墙角有一个倒塌的竹榻，半张草席还挂在上面。
西山扯掉草席，扶正瘫在地上的床架子，把竹榻重新放平。
他坐到上面，稍一用力颠了一下，竹榻就塌了。
西山倒在一片废墟里，“哈哈”大笑起来。
西玖玖担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失心疯了。
“山子，你不会，想住这儿吧？”
这条件，狗都嫌弃啊……
西山撑起半个身子，脸上竟然是一派闲适。
“对，这就是咱们的新家。”
西玖玖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都凉了半截：别啊，别论咱，我不住。
她“汪”了一下，立刻掉头往外跑。
小狗狗能屈能伸，还是换个好人家吧。
西山又是“哈哈”大笑，爬起来轻轻松松就越过了小短腿兰花，把它捞了起来。
“放开我！我不住这儿！我要回去跟阿武住！”
西山扯开一点裤腰带。
他穿的是没有腰的老式拴腰裤，裤带一解，裤子就像个巨大的口袋一样，里头的光景一览无余。
西玖玖立刻捂住眼睛：“干什么干什么？！”
西山趁它终于没空挣扎了，把狗往腰上一别，重新束好裤腰。
“待着别动。这里会有人下陷阱捉野物，铁嘴咬你一口，你腿就废了。”
西玖玖只剩下两条腿露在外面。
她一下子就怂了，垂着脑袋晃着腿，任由西山别着她，在屋子里忙来忙去。
西山把杂草都割了，又拾掇出了几个破碗、几截矮篱笆。
已经入秋了，这片荒地上有很多枯败的干草。
西山仔细收拾了一些，堆放在一边，然后抱着那些杂乱不能再利用的干草，铺到屋里。
西山干活的时候，西玖玖被干草戳了个够，正在嚎呢。
西山把她摘下来，抱在手里。
然后他一把火，点燃了屋里的草。
火势不大，但白烟呛人。
西山带着小狗走远了一点，找了块毛石头坐着歇息。
“你干嘛呢？汪。”
西山笑道：“把杂草的根烧坏，不然以后屋子里还得长草。”
都已经忙活大半天了，西玖玖还是有点不死心：“汪，你真打算住这里啊？”
“嗯，我想分家。”
“分家？”
西玖玖只听过分苗，没听过分家。
西山轻轻抚着小狗的脑袋。
“顺男没了，我不想跟婆婆一起过日子。”
西玖玖想：嗯，听说很多人都不愿意跟婆婆一起住的，能理解。
西山还在说：“从前我没有照顾好阿七，害得她……我想给她个好日子。”
西玖玖想：对，分家了，我空间里的物资只给山子和阿七用，也挺好，那一大家子是太多了。
她整条狗都趴到西山的膝盖上。
刚才说要跟阿武住是气话，谁愿意跟个小霸王一块生活呢？
“我还想把双娣和留娣一起接过来。”
西玖玖有点意外地抬起头，但想了想，嗯，也合理，那个老太婆不待见这俩可怜的女孩子，自己睡那么厚的棉被，孙女俩连个薄毯都没有。
“行吧。”西玖玖开口道，“我支持你，汪。”
西山低下头，温柔地用整个大掌盖住整条狗。
“多亏有你，不然，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西玖玖受用得很：“算你有良心，放心吧，姐会罩着你的。”
西山笑道：“今天想买大米的，但是价格太贵了，一次还必须买五斤。我明天再去找找。”
他捏了捏小狗的细腿：“你太瘦了。我以后给你做猪油拌饭，再加一勺白砂糖，保管把你养成一头小猪。”
西玖玖不想变成小猪，但是她喜欢吃猪油渣，那猪油拌饭应该也很香吧。
做韭菜的时候，薅死她也想不到，做了狗以后，口味会这么油腻。
火灭了好一会儿了，西山站了起来。
“我得去整一下地面，咱们今天下午任务很重，要修墙，还要把屋顶支起来。”
西山把西玖玖放到石头上：“你就坐这儿等着吧，别乱跑。”
西玖玖听明白了，西山这要砖头没砖头的，竟然想徒手盖房子。
她知道劝不动，就打算也出点力。
“山子？”
“嗯？”
“你造房子要不要木棍？我给你捡木棍儿吧，我真的很会捡木棍的。”
西山一笑，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点宠溺：“好，但是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西玖玖跳下石头，撒开腿就跑了：“知道啦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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