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娘朝她身上吐了口唾沫，把她的狗毛搓成一绺：“狗东西，给我一百斤猪肉！我孙子这两天都饿瘦了。”
阿武在人群外圈，已经长得有两米多高了。他喷着口水大喊大叫：“我饿！奶奶我饿！”
……
天空一个巨大的惊雷响起，西玖玖被吓醒了。
她小心脏还在噗噗跳，喉头紧绷。
阿七还在呼呼大睡，一条腿摆在她胸口，压得她心脏很不舒服。
西玖玖爬起来，从帘子的角落钻出去。
西山抱着留娣窝在灶膛后烤火，留娣已经睡着了。
看到它，西山轻声说：“下了好一会儿了，滚雷一个接一个，你倒是跟个孩子一样好睡。”
他低头看了眼留娣：“睡熟了。”
他把留娣放到阿七身边，走到东屋，指着床正上方一处地方：“这里有点漏水，可能是油布没拼好，我得上去看看。”
西玖玖看到床上的被褥已经都被掀起来了，石头床板上有一滩水，上方偶尔滴下来一滴。
“汪，雨太大了，停了再修。”
西山点点头：“这下了快两个钟头了，漏的也不多，等得住。”
他突然问：“你给鸡吃玉米了？”
西玖玖一愣：“昂，对呀。鸡不能吃玉米吗？”
“能，而且吃了更容易下蛋。”
西玖玖乐了：“那不是好事？”
西山也乐了：“那你得天天给它吃，不然它吃不到想要的东西，会叨你的。”
西玖玖垂头丧气，小声嘟囔着：“已经被叨了……”
正说着，厨房帘子一掀，一阵湿冷的寒风灌了进来。
西玖玖警觉地跑过去，不免吓了一跳。
只见一个女鬼一样的玩意儿站在门口。
头发披散，湿哒哒地盖在脸上；衣服湿透吸在身上，身形干瘪瘦削；脚上只有一只鞋，另一只脚似乎在流着血。
女鬼一手提着一只鞋，一手紧紧攥着一个白色的肥料袋子，正在往地上滴着黑乎乎的脏水。
西山也是一愣，然后叫了一声：“双娣？”
双娣抬起头，一只眼睛从乱发中露出来。
她把肥料袋子往地上一扔，钻到灶膛后面。
被火一烤，双娣反倒浑身打起摆子来，连牙齿都在咯咯乱碰。
“双娣，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再烤火。”西山关切道。
双娣撩开头发，脸惨白得可怕。
她挤出一个勉强得有点夸张的笑，这让她更像个女鬼了：“干爸，我淋了一路，没力气换了。等我暖和暖和吧。”
西山眉头一皱，给她盛了一碗给阿七温着的米汤。
双娣接过去，吹都不吹，就一股脑儿全灌了下去。
“你不是说下雨了就去大娘家避一避？怎么，回来路上半道下雨了？”
双娣脸色一僵。
她开始搓头发，把打结的头发一点点解开。
她说话的语气满不在乎：“奶奶跟阿武在大娘家住呢，他们家住不开，叫我自己想办法回来。”
“那你也不用急着冒雨回来，时间还早着呢。这雨来得急，估摸着到傍晚也能停了。”
双娣抬起脸，眼睛直直的，嘴角却带着笑：“奶奶说我身上脏，叫我别脏了大娘家的地。”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西山哽住了，嘴边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
西山默默走开，拿了个鸡蛋，扔到热水锅里：“……给你煮个鸡蛋吧，别受了寒气。”
他想了想，拿碗装了点白糖，给双娣冲了碗糖水。
双娣没有客套，拿起来就喝，也是那种不怕烫的喝法。
西玖玖感觉西山有点尴尬，手脚都有点别扭。
她悄悄挪开脚步，去看那个脏兮兮的袋子。
“汪呜，山子，这是什么？”
西山回过头看到袋子，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把袋子解开，把袋口卷起来，看了一眼，语气有些夸张地问：“哇，你捡了这么多？”
双娣淡淡一笑：“我捡了有十斤呢，可惜一路回来雨太大，都冲没了，可能就剩五斤了。”
西山丝毫不嫌弃煤袋子脏，伸手进去捏了一把出来。
他放在手心里，拿手指碾开翻看了一下，拿出一块指头那么大的固体，十分惊喜地说：“这么好的煤？”
西玖玖也不知道，这一团黢黑，哪里看出来是好煤了？
西山招呼双娣：“这袋子不行了，快，把那个烂搪瓷盆拿来，倒里面。”
西玖玖感觉到，双娣听了这些话，人都肉眼可见地长高了一点。
她身上还是湿哒哒的，衣服紧紧贴着躯干。但她整个人都不像刚才那么萎顿，拿个盆都干劲十足的样子。
嘴里话也多了。
“我们到的时候，火车刚要开过来。有几个胆子大的要扒到车厢上去。他们一扒，很多煤就掉下来了，有好些大块的呢。”
她扯着自己的衣服，笑道：“我跟人抢来着，看到了就先抱怀里，弄得一身黑。得亏淋了雨，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搓干净呢”
她拿着盆蹲下，伸手要去掏煤。
西山阻止她：“你这衣服都洗干净了，就别沾手了，我来就行。”
西山捞完里头的煤，装了满满一盆。
他把煤袋子卷起来：“我得拿个桶把煤袋子泡起来，放上半天，再把水一倒，水桶底下肯定还能滤出小半斤来。”
双娣见西山连煤渣水都不舍得浪费，高兴极了。
她把头发扎起来，提了个桶过来：“给。”
西山看她脸色发白，催道：“弄来这些煤，你可是帮了咱家的大忙了。你别在这里帮手了，快去把衣服换下来。东屋床的上方有点漏水，你们的衣服我放凉橱里了。”
“哎。”双娣答得脆生，脚步轻快地绕进了东屋。
西玖玖早好奇这一盆黢黑的玩意儿了。
双娣一走她就问：“这煤，就是能做煤球烧炉子的？”
“嗯，你别看只有这么一点，要是丢进火里，火势可旺了。”
“煤球要做多大？”
西山拿黑手比划着：“这么大。煤灰和黏糊糊的山土一比一配到一起，搅合成泥浆，然后捏成一团，再戳几个眼儿，就成了。”
“汪，听起来很好玩哎。”
双娣换了衣服过来，头发也擦得半干了。
西山把白煮鸡蛋捞出来，拿抹布裹了递给双娣：“趁热吃，别着了风寒。”
双娣犹豫着，手都伸到半空中了，最终还是缩回手。
“给小六吃吧，我……我不饿。”
说着，喝了一肚子水的肚子响起了一阵滚雷。
西山执意把鸡蛋塞双娣手心里。
双娣犹豫着，塞进了衣服兜里：“我等会儿吃。”
“……行吧。”西山无奈。
双娣像是鼓足了勇气，突然问了个问题，声音又急又响亮。
“干爸，奶奶说你赚了不少钱，肯定是做买卖了，她要去举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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