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边，温千绪掬了一把水洗洗脸，试图凉一凉脸上的热度。身后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靠近过来，两道熟悉的说话声响起。
“睡醒了？刚看见司珺没看见你。”柳卿之走过来，蹲在他边上“你俩怎么了？刚问司珺的你在哪的时候她神色有点不自在。”
温千绪保持着面对水面的姿势不动，嘴唇动了动“没什么，你找我干嘛？”
“没事不能找你？”柳卿之眼神微眯，月见蹲到了温千绪的另一边，目光一扫，看见对方红肿的唇，还破了皮。两人眼神交互，柳卿之反应过来，掐住温千绪的下巴试图给他掰过来。
温千绪死死抿着唇，保持着姿势不动如山。
“扭过来。”柳卿之道。
温千绪不动。
“搞什么？她欺负你了？给你另外半边脸打了一巴掌？”
“不是。”
“那你一个蹲这里也不回去？”
温千绪不说话。
月见眨巴眨巴眼睛“她亲你了，你不喜欢她？”
柳卿之眼睛蓦地睁大，干脆直接上手把他脑袋连人一起掰过来“嚯！都咬破了。”
温千绪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有什么好看的，你俩没亲过？”
“那不一样。”柳卿之伸出手指摇了摇，啧啧称奇觉得很新鲜“我以前也一直觉得你和别的男人不一样，没想到啊！你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
“所以，小绪喜欢她么？”月见认真的问“如果喜欢的话，就不会一个人蹲在这了。”
柳卿之道“如果不喜欢，司珺也亲不到他。若是被人如此对待，依照他的性格，不论她男的女的，千绪都会给她一耳光帮她把脑浆摇匀。”
“为什么你这么八卦？非得问？”温千绪抿唇，不太想说。
“你的事，当然要多了解一些。”月见认真道“你不爱同我们说自己的心事，若是一直这般憋在心里，会生病的。所以，我们理当多问一些，不然你就该和我们生分了。”
温千绪沉默片刻“可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不讨厌，却也谈不上喜欢的程度。欣赏更多一点，毕竟如此年纪能达到这种程度的着实少见，她确实很优秀，也很值得人向她学习。”
如果她对自己不是这样的情感，温千绪觉得，自己应该会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司珺喜欢你。”月见说话向来不绕弯子。
“我知道。”温千绪倒也习惯这样了“她大概不只是喜欢了。”
“她想和你有一个家。”柳卿之得出结论“这不是挺好，司珺人长得漂亮，性格也不错，实力高强，对你很好，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很喜欢你，眼睛就没从你身上离开过，如果是她作为你的妻子的话，其实我也觉得不错。”
她托着下巴，眼眸倒映着水面波光，撇向温千绪时情绪不明“哎呀，我以前还一直想着，像你这样的小男生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子有个自己的家。我就想着，她一定也很漂亮美的像天仙似的，修炼也很刻苦一定不比你差，对你非常好也非常爱你，这么一想，司珺倒是各方面条件都符合。”
“可是为什么是个人就非得成家，非得喜欢一个人呢？”温千绪下巴搁在手臂上“我就不能一直都有自己的生活节奏么？”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有个家庭很好？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她会一直喜欢我？一个人一直看着同一张脸，一年两年还好，要是一直看下去，十年二十年，难道不会生厌么？她现在喜欢又不代表她以后依然喜欢，说不定只是一时觉得新鲜罢了。”
“我长相也不过寻常模样，也不会让她能一直得看下去。”
“况且，有个家庭就一定很好吗？万一有个什么矛盾吵了架呢？万一生活在一起后发现不合适呢？她都不了解我，她只认识了我几个月，又怎么认定我就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呢？”
柳卿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早在过来之前，她们先找到的是司珺，那时她就愣愣的坐在原地发呆，似乎在想什么，看见她们俩过来才抬头。
“找千绪么？”司珺嗓音低哑的问“他去那边了。”她指了一个方向。
柳卿之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后蹲下，抬头与司珺对视“不，在那之前，我们想和你谈谈。”
司珺勾唇淡笑，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貌笑容“请问。”
“你是外域一族，仙翰族？”
“是。”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不关心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在义仙州时和在这里都有人追杀你，这些我都不关心。但有一个条件，我不希望千绪因为你的事被牵扯，外域有些小族在义仙州打听过千绪的行踪，他们想要从千绪身上下手换得你的落网。这些小族不足为惧，重点是连小族都有这样的想法，其余强悍的妖兽或者仙兽一族或许也有这样的想法。”
“你的事，不要牵扯到千绪身上，更不要让我知晓真的有人得逞，绑架千绪或许对他造成伤害，我就这一个条件。”
司珺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的情绪汹涌“我不会。”
这个场景很熟悉，冥守之森时，温千绪也同样警告过她，只是现在角色换了，被警告的人依然是她。
柳卿之扯了扯嘴角，轻蔑一笑“别冲我发火，我不揭穿你，是看在千绪的面子上，难得有个他愿意接触的朋友，没了可惜。”
“毕竟只是个认识几个月的人。”柳卿之站起身准备离开“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平常都爱躲着。”
“不是。”司珺忽然出声。
“什么？”
“不是几个月。”司珺轻声道“我小时候见过他，他只有四岁，我不确定他还记不得记我。”
柳卿之：“为什么不问他？”
司珺摇摇头“我不敢问，我伤到他了。”
柳卿之脑中一闪，忽然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时温千绪跑过来和她们俩说有人跟踪自己，还在晚上的时候偷偷溜进自己房间站在床头看着自己，还摸他的脸。
柳卿之以为是他看志怪小说看的，变得疑神疑鬼，毕竟鬼怪这种东西，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直到有一次温千绪的手掌被利器从食指和中指间划开，小孩子的手掌本就脆弱，那一下几乎划开了他大半个手掌，柳卿之听林祁提起，说是他的手差点被对半切开。
那也是柳卿之第一次见温千绪哭，哭了好久。
只是后来问起时，温千绪却不记得那人，时间一长，他甚至记不清这件事了。
林祁说，小孩子吓坏了，创伤后遗症，既然忘了就别再提了，再提小孩又要哭了，这么乖的孩子，我可是从没见过他哭闹过。
柳卿之站着看着司珺的头顶，居高临下，她嗓音薄凉“哦，原来是你。”随后又是一笑“如果千绪不介意的话，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便离开了。
司珺以为，她会告诉温千绪。
柳卿之看着温千绪的侧脸，他很烦恼眉头皱的很紧，蜷起的指节抓着胳膊，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好了好了，既然是一件让你觉得很苦恼的事，就不要去理会了，你再说下去就要把自己说的一文不值了。”柳卿之伸手捏捏他的脸颊“只是不想成家，这是可以理解的，那你对司珺呢？你想和她是什么样的关系？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单纯的朋友？”
温千绪鼓了一下被柳卿之捏的脸颊“反正不是那种关系，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有家庭了。”
“若是她一直追求你呢？锲而不舍的想和你结婚？”
“那我就要讨厌她了。”温千绪蹙起眉“婚姻在我看来如同坟墓，爱情就是灾难的开始。”他懊恼一声“仔细想想还是我做的一些问题，我明明察觉到她的感情了，既然不想，我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确拒绝才对。”
柳卿之“哈”的一声笑了，既然如此，那这个秘密就可以放一放了，反正也是温千绪不想记起来的时候，就没必要再和他提起了。
她站起身“别多想了，司珺毕竟是仙翰族前任神女，心胸想来不是如此狭隘，你直说即刻。”
温千绪闻言，愣了一下。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继续喂蚊子也解决不了问题。”
“等等！”温千绪猛的站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问完他又反应过来，对了！方才她们都在场，柳卿之和月见都知道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忱修也知道了，他们都知道司珺是仙翰族前任神女。
“我说，不要再继续喂蚊子了，解决不了你问题……”
“不是。”温千绪莫名紧张起来，如果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么九大州必定没有司珺的容身之处，外域与九州不和，要么，外域之人会以“扣押仙翰前任神女”的名头挑起战争，要么就提出要求“缉拿司珺”为条件，换取某些利益。
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
“忱修他在哪？”温千绪紧咬着唇“我有话和他聊。”
“噢，在营地呢。”柳卿之发觉他的情绪变化，在他准备离开时忽然拉住他“你是不是担心此事对司珺不利？”
“朋友一场，我觉得……”
“丹衢州，如果利用得当，可以成为我们的外部助力，突破口在忱修身上。”柳卿之道“明年会有来自九州的交换弟子名额，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走个后门拿到交换弟子名额，去丹衢州，借这个机会，以我们俩可以拿下丹衢州的信任，与其结盟。”
“至于忱修，他很欣赏你，你不需要做什么，也不要去威胁他，给他点好脸色就行了。”
“这样么……”温千绪紧蹙的眉松开了些。
“你需要同意作为交换弟子去丹衢州修行一段时间就行了。”
“好。”
柳卿之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她伸手捏捏温千绪的脸颊“不用担心，在那你也可以自由，不会有人能束缚你的。”
“好好准备，明天该去供奉金塞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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