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支不论穿着还是装备都五花八门，如难民般的队伍隐隐约约出现在了温德的视线当中。透过望远镜的光圈，温德看到了各个时期一些主要国家列装的各种不同枪械，其中甚至还有一把一战时的李恩菲尔德步枪。
“沉住气，听到命令后再开枪……放心，只是一伙民兵，仗着人数的优势而已，没什么可怕的，我们一定能把他们留在这里……跟身边的战友做好沟通，确认开火的顺序与目标……”弯腰路过一个个拦截阵地，温德开始最后的战前动员。
一声尖厉的哨声过后，战斗开始了。
前锋的一部分武装人员连最基本的阵列都没展开，就排着散漫的队列向温德他们所在的位置发起了冲锋，沿途向他们看到的所有可疑目标倾泄着火力。
温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伙没有丝毫战术动作、大声喊叫着向阵地冲来的家伙。他敢肯定，直到现在，对方的指挥官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主阵地的位置。
那个指挥官是个傻子吗，这是白白派人送死来了？
距离已经足够接近，随着一叠声的呼喝与怪叫，似乎连这伙民兵的口臭都随风飘了过来，阵地上隐隐开始骚动，年青的士兵们有些顶不住压力了。
“开火！”温德不再迟疑。距离再拉近些无疑会有更好的效果，但他指挥的毕竟是一群菜鸟，实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瓢泼般的弹雨瞬间笼罩住了整个阵地前沿，但温德很快发现，射击的效果并不理想。
所有的弹药都集中到了前面的十几个人身上，领先的几个人都快被打成肉泥了，后面的人却还在一片“真主保佑，安拉至上……”的口号声中活蹦乱跳的向前冲来。
温德暗叫糟糕，毕竟只是一群没怎么见过血的新兵，一接火，先前反复叮嘱的开火顺序、前后目标，就统统忘了个一干二净，只顾死死的扣住扳击不放手，有的甚至连空仓挂机的“咔咔”声充耳不闻。
望着近在咫尺、喘着粗气、瞪着血红双眼，马上就要冲上来的敌人，阵地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轰”的一声巨响，阵地前沿腾起了两团爆炸云团，紧要关头，基德手中最后的两颗地雷被引爆了。
凄厉的弹片啸叫声夹杂着金属击中人体的沉闷声响，在突击的人群中间爆开。爆炸的气浪挟裹着残肢断臂和大量的土石没头没脑的向那伙武装份子砸去，人群之中顿时一片哀号。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敌人进攻的节奏。剩下的武装份子顿时像一群没头苍蝇般轰然四散。
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了！
望着溃散开来的前锋部队，战场后方一个处于重重卫兵保护下的高个子眉头顿时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要在意，阿明。”一个蹲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枯瘦人影低声安慰他，“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上去已经老的都端不动枪了，却还出现在这凶险的战场。
老人花白色的头发上泛着一层淡淡的油光，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有清理过了，不时还能看到有一些可疑的小动物在其中出没。但他那只仅剩的独眼中透射出来的却不是混浊，，而是如狐狸般狡黠的目光。
“很好！怎么可能！白白死了这么多人，却连对方的指挥部在哪里都没有探明……虽然只是一些廉价的炮灰，但在当前的形势下想要补充，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该白白折损在这里的……”
望着从掩体中探出身来，像打猎般向四散人群开枪射击的政府军，阿明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你要善于发现，阿明。你只看到了事物不利的一面，却没有发现这些人在溃败的同时，大量消耗了敌人有限的武器弹药，还有因此暴露出来的所有火力位置……”
独眼老人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是指挥官，不要拘泥于一时一地的得失，执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伤亡人数，你要善于学习，阿明，战场是你最好的老师，你要摸清它的规律……
你看，我们已经大概探明了敌人的火力分布，接下来只在再找到敌人的那个狙击手，消除队员们的恐惧情绪，就可以发动全面进攻了……”
“那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那个潜藏起来的幽灵？”阿明虚心向老者请教，自从拉起这支队伍两人就是这样的关系，就像是狼与狈的存在。
“办法有很多，但时间决定了我们只能选最激进的方式，趁对方也是立足未稳，我们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已经出来不少时间了，不知为什么，我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老者又往阿明高大的阴影里缩了缩，然后开始下达命令。
“把那两门81毫米迫击炮搬出来，将那几个暴露出来的重火力一个一个给我清除掉它，我就不相信眼看着自己人一个个倒下他还能无动于衷……”
“日、日……”随着一声声炮弹划破空气的尖啸，防御阵地上顿时尘土飞扬。
新兵怕炮，老兵怕枪，这是战场上颠扑不破的至理。一分钟的急速射过去，整个阵地挨了不下二十发炮弹，幸存下来的新兵们紧紧地趴伏在散兵坑中一动不动，一个个脸色惨白，早已没有了开战之初热血沸腾的感觉。
至于那些运气不好的，则直接被炮弹撕成了碎片。
“队长，这样下去不行，照这个攻击频率只要对方再来这么两轮，不用打，这些新兵们自己就崩掉了。”赫尔曼爬到温德身边，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我们得采取措施……”
“采取什么措施！那些曲射火力远在两三公里之外，我们所的攻击都够不着它，难道撤退吗！信不信我只要说个撤字，下一刻这伙菜鸟就会被敌人像打兔子一样杀个干净。”
“我的意思是把山德鲁调到这边来，想办法把那两门迫击炮搞掉。”
“不行，那里更需要山德鲁的压制。与对面这伙人不同，峡谷里的那些都是久经战火的老手，单靠米尔德一个人顶不住的。
要是把那几个人放出来，一旦前后受敌，不用打我们就输了……而且不用这么麻烦，会有人帮我们解决这个麻烦的。”温德自信的说道，“告诉弟兄们，不要乱动，又不是重炮，有什么好怕的……”
作为一名老兵，温德清楚的知道，不论哪种口径的迫击炮，它们最大的射速一般都可以达到每分钟三十发左右，即便刨除射手不够熟练的因素，也不会低于二十发。
而现在两门炮齐射，落在阵地上的却只有区区十几发炮弹，这足以说明对方的弹药储量不足，而有限的弹药必然会用在更加需要的地方，因此温德判断最多再有一轮齐射，不会再多了。
再说，对于这种轻便的曲射火力，只要不是运气差到家，被炮弹直接命中，躲在散兵坑里，还是安全的。
当然，他最大的依仗还是隐在暗中的赵言，虽然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赵言的具体位置，但温德相信对方不会令他失望的。
“全看你的了，兄弟！”
硝烟散去，望着两公里外有些狼籍的阵地和己方完好无损的两名炮手，独眼老人也有些吃不准了。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不配备狙击手呢！”
“会不会在先前跟护送小队交火的时候被打死了？”阿明试探着问道。
“有可能，领队的尼尔可是去过阿富汗战场的，有丰富的实战经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吃掉他，对方肯定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这样，时间紧迫，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再来一轮齐射，然后发射烟幕弹，笼罩住整个战场……
我们有人数优势，只要平推过去，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这样即便还有狙击手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可是我们的炮弹不多了。”阿明有些为难的转身向老者摊了摊手。
作为这支队伍名义上的指挥官，阿明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了炮弹，这两门将近80公斤的迫击炮也就是一堆废铁。
炮弹可不像子弹那么好找，手头上仅有的这些炮弹可是用了他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积累下来的，也是他手头唯一的重火力，阿明可不想在一场战斗中就全部消耗完。
而就在阿明转身摊手的一刹那，一股灼热的气流从他的腋下位置擦过，下一刻，他眼前那张有些皱巴巴的脸毫无征兆的一下爆了开来。
“敌袭！敌袭！有狙击手，保护好首领！”还没等阿明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护卫一把推倒在了地上，然后几个沉重的身体压在了他的身上。
此时阿明才反应过来，他的导师已经死了。
“保护炮手……”
但他的命令还是迟了，两声如西瓜被砸烂的声音过后，两具无头的尸体沉重的倒在了地上。
几个发烟罐被迅速拉开，胡乱的丢在了附近的草地上，四周很快被浓烟笼罩。
在护卫的牵扯下，阿明匍匐着爬离原先的位置。看着笼罩在四周的浓浓烟雾，阿明松了口气，现在他暂时安全了。
“往迫击炮方向丢几个发烟罐，然后把所有的炮弹都给我射出去。”阿明一边咳嗽着，一边发狠道。
“首领！”浓烟中传来护卫头子的声音，“那两门炮已经被标定了射击诸元，其它的兄弟们都不会操作……”
阿明哑然，难道往炸过的地方再炸一轮，自己应该没有阔气到这个程度。
“那就换烟幕弹，将对面那片阵地也给笼罩住，拉平两方的差距，然后我们平推过去……”阿明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有了老师在身后撑腰，阿明总觉得自己这个命令下得有些底气不足。
在视线不足的情况下贸然出击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特别是对方现在没有受到第二轮炮弹的洗礼。冲击这种阵地势必会给己方造成严重的伤亡。
要知道剩下的这些可都是他的亲信部队，阿明清楚的知道，没有了这批手下，在组织内他就什么都不是。
但阿明同时也明白，如果不这么做，没有人敢在狙击手的枪口下带头冲锋的。再说，视线不足也是相互的，双方总算是处于同一起点，他安慰自己。
阿明其实很清楚，这种集群冲锋其实是最适合己方的战术，自己的手下充其量也只是一帮武装民兵，侧翼突破、两侧包抄这些太过于复杂的战术明显不适合他们。
“嗵、嗵、嗵……”手头上的几颗烟幕弹被阿明一口气给打了出去。在等待烟幕散开的这一过程中，场面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双方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在一声尖利的哨音之后，冲锋开始了。
“沉住气，不要慌，等敌人靠近些再开火，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已经打退过他们的一次进攻了，这次也一定没有问题……”
温德一边侧耳倾听敌人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一边安慰着手下这帮年青的小伙子们。看不见的敌人更容易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耳边传来的逐渐加重的脚步声令这些新丁们的脸色逐渐苍白了起来。
“开火、开火……扩大射击角度，把手上的弹药全都给我射出去……”温德猛地喊叫了起来。现在可不是吝惜火力的时候。一旦被对方冲到阵地前沿，等待这支队伍的，就只有崩溃了。
一时间，激烈的枪声响成一片。双方陷入了混战之中。
这片深灰色的烟雾就像是一只贪婪的怪兽，将双方两百多人一口给吞了下去。
两公里外的一处小土丘后，赵言缓缓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望着下方被淡淡烟雾笼罩的战场，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这种大规模混战的情况下，运气才是第一要素。场外的他现在所能发挥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剩下的，就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看看能不能再为温德他们提供一点帮助了。
赵言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四处横飞的流弹，快速向垭口方向潜去。
作为战争动物，赵言相信温德他们应该不会死扛。这种乱战的形势下人数才是决定一切的根本，各人实力反而要退居其后。相信在在第一轮打击不能迟滞敌人的脚步之后，撤退是温德他们必然的选择。
而赵言能做的，就是守护好队友们的退路。
伴随着刚才的一声爆炸，垭口方向不算太激烈的枪声已经停止了下来。
显然，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从现场的动静来看，那伙恐怖份子应该没有突破米尔德他们的封锁。
而温德这边的战斗也不会持续很长的时间。这种乱战，靠的是一股血气之勇，一旦肾上腺素开始消退，那么离结束也就不远了。
要么是一方压倒性的取得胜利，要么就像部族冲突一样，双方都没有了继续进攻的勇气，胡乱朝天开枪，形成一个几万发子弹也打不死一个人场面。
赵言一边快速前进，一边用余光打量着侧方的战场。很快，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且战且退，往垭口方向撤去。
赵言一眼就认出了正是温德和赫尔曼。两个人有些狼狈，但看动作应该都没有受伤，赫尔曼的手中还紧紧提着一个箱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在如此紧要关头也不舍得放弃。
赵言停了下来，开始据枪、瞄准，为两人提供掩护。
“呯”的一声，当先冲出烟雾的一名武装份子一头栽倒在了地上，然后是第二个……
第三声枪响之后，陷入狂热之中的恐怖份子们终于清醒了过来，记起在他们的身边还徘徊着一个恐怖的幽灵。
温德向这边竖了竖大拇指，有赵言在一旁警戒，两人顿时心中一定，各自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开始准备接应从战场上撤出来的其它队员。
烟雾中断断续续的响起一阵阵零乱的枪声，但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赵言也没有看到有第三个人出来，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再也见不到基德那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了。
而烟雾之中的阿明也开始做撤退的准备。他知道部下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虽然赢得了这场战斗，但此次的任务却已经失败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支部队完整的带回去。但只要手上还有这批人在，他在组织内的地位就不会动摇。
一阵山风吹过，在稀释了烟雾的同时，也带来了远处天际传来的一阵沉闷的呼啸声。
温德的脸色立时变了，作为一名英国皇家空勤团的前军官，他清楚的知道这种沉闷的呼啸声意味着什么，那是Ac－130“空中炮艇”那四台阿里讯涡轮螺旋桨发动机发出的啸叫。
迅速和赫尔曼对望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两人都看到了恐惧。赫尔曼二话不说，扔下手中紧握的箱子撒腿就跑。生死关头，能多减轻一份重量，就意味着能跑的更远，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生命更加重要。
温德则木立在原地不动。
他终于等来了美军的介入，但却是这种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为了几个散兵游勇，出动一架重型对地攻击机，美国人真的阔气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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