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津城，一场暴雨又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凉意。
阮沛珊是在半夜接到学生的电话，当时她正好起夜，只不过想顺手看一眼时间，没想到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差点没吓出心脏病，当即把丈夫叫醒，急匆匆换好衣服赶去津大附属医院。
抢救室外，红灯刺目地亮着，宛如一只狰狞的巨兽之眼，死死地盯着走廊，让人心生寒意。
门外的等候区长椅上，坐着一名学校的保安和两名同为她指导的学生。看见老师过来，那几名学生像是打了一剂镇定剂一般，瞬间有了主心骨。
“具体是怎么回事？小慎他进去多久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啊？”阮沛珊心急如焚地询问道，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指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阮老师我来说吧。”那名保安起身道，“今晚十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在校内巡逻，突然就听到宿舍区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走过去才知道是发生了车祸，那车子应该是雨天刹车失灵了，车主控制不住方向，径直往您的学生身上撞，最后冲上了宿舍楼下的花坛才停了下来。”
“后面我们当然是立刻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肇事司机已经被带回警局了，这两名学生说是目击者，刚做完笔录就过来了。那孩子送进去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情况如何还不知，这期间只看见医生护士们进去，没看见有出来的，我们也是担心的不得了。”
阮沛珊一听当场软了手脚，大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把他们老师扶到椅子上坐下，脸上的表情无比沉重。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小慎他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丈夫在一旁不停地安抚她，可那声音在她听来，却似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根本无法驱散她内心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阮沛珊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哭腔，话到嘴边又哽咽着咽下。
白天的时候她还说让陆慎周末到自己家里吃饭，还日常叮嘱他实验不要做太晚、注意身体之类的，仅仅几个小时过去，她最喜欢最心疼的学生，如今却生死未卜地躺在抢救室里，她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钢针反复穿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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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钝刀割肉般煎熬。抢救室的红灯依旧亮着，刺得人眼睛生疼。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变得黏稠，让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缓缓晃动了一下，阮沛珊像是被通了电一般，瞬间冲到门口，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扇即将开启的门。
医生戴着口罩，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阮沛珊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近乎哀求：“医生，我的学生怎么样了？他没事吧？”丈夫也赶忙跟上来，眼神中满是担忧。
医生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透过镜片看向他们，缓缓说道：“病人送来的时候情况很危急，大量失血，多处骨折，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重度脑震荡。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目前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后续可能还会面临感染、并发症等诸多问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阮沛珊听到“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这几个字，双腿又是一软，若不是丈夫眼疾手快扶住她，她差点瘫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边哭边道谢：“谢谢医生，谢谢你们救了他……”其他人也是红着眼眶，向医生连连点头致谢。
待医生离去后，阮沛珊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被众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孩子，让保安先送你们回研究院吧，这里我跟你们张老师守着就好了。”她看向已经在这守了一个晚上的毕霖和严景明，强撑起一个笑容对他们道，“我知道你们担心小慎，但是也别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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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霖，就是小陆慎两届的那位师弟，晚上回去取钥匙的人，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没有执意留下来等陆慎一起走。要是当时再坚持一下，固执地多等一会儿，说不定车祸就不会发生了。
另一位严景明，他的宿舍在陆慎隔壁，跟陆慎和毕霖同为阮沛珊老师的研究组，平时跟陆慎交流得相对来说比较多，也了解陆慎的家庭情况，算是陆慎为数不多能聊聊天的朋友。而朋友出事，他自当不会坐视不理。
本着多个人多个帮手的想法，他也跟着毕霖一起去了警局做笔录，随后又马不停蹄赶着来医院，然后一直等老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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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想坚持到白天，最起码能让他们进IcU看一眼，到时候再回研究院也不迟，毕竟明天是周六，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老师既已如此说，他们也能体会到老师的一番苦心，便也不再坚持，安慰几句后便跟着保安一起回了研究院。
目送三人离开，阮沛珊再一次情绪崩溃，掩面低声哭泣着：“小慎他……老天真是不公啊……到底为什么要让他遭受那么多苦难……”
张谦再次扶着夫人坐下，不停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们相信医生，相信小慎，他一定能挺过来的，别担心了啊……”
“刚做完手术明天也不一定能探视，我们先回家啊，等白天我去联系在医院的朋友，拜托他们多照看着点，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彼时的天已经大亮，陆慎这个紧急抢救大手术做了足足八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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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首都京城，距离津大附属医院的直线距离不到两个小时的医院内。
凌晨4:40，一场紧急手术宣告结束，在看到医生的那一刻，在外焦急等候许久的亲朋家属们瞬间围拢了上来，急切询问道：“医生，我儿子他现在怎么样啊？”
“医生，我们队长他现在怎么样了啊？”
“手术很成功，子弹已取出，病人没有大碍，等麻药醒了就没事了，不过最好还是密切观察几天。”主刀医生长舒一口气，看向眼前一堆警服中警衔最高的人，“钟局，顾队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你们不用太担心。”
“万分感谢。”钟启华点点头，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严，随后又走到自己的好友顾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顾，嫂子，孩子已经没事了，你们也别太担心，注意身体。”
顾琛眼眶微红，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声音略带沙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话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夫人。要是他们小儿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说什么也不会同意顾谨再穿上这套警服。
钟启华看了一眼身后石头落地的下属们，脸上的表情有了片刻放松：“那我先带这群小崽子回局里了，小谨的假期还有三天，后面的工作我会来安排，就让他好好养伤吧。你跟嫂子也早点回去休息，别熬坏了身体。”
顾琛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后续又跟医生了解了儿子现在的具体情况，这才带着夫人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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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琛和妻子吴桑榆从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匆忙离开导致家里还灯火通明的。
到家已经五点半，两人都睡不着。顾琛想着医院的病号餐清汤寡水的，便进了厨房按照他口味做了些爱吃的，等下好送去医院。吴桑榆则是满脸愁容地进了书房，看着最挂在中间的那张全家福，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跟丈夫都是商人，两个孩子却放着家里的生意不接手，都执意投身保家卫国事业。不是不好，他们甚至还很自豪，只是当爹妈的到底会心疼的，尤其是已经因公殉职的自己的大儿子。
她深知缉毒从来都是一场至死不休的战场，也是世间最为黑暗的地狱，总要有人负重前行。可每当想到大儿子离去时的惨状，她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眼前的全家福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本是阖家欢乐的画面，如今却成了她痛苦的源泉。
刑警虽然相对来说安全了点，可终究是要直面危险的一群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站在第一线保卫人民的人。他们是人民的警察，可也是父母最为疼爱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逐渐飘出饭菜的香味，顾琛做完饭才想起来还应该熬点骨头汤的，但家里冰箱没有现成的猪棒骨，只好把饭菜都放进保温箱，打算跟夫人说一声再出门。
在家找了一圈才在书房找到老婆，又见她盯着那幅全家福看，知道夫人是又想起大儿子了，他也只是轻轻走到她身后将人环抱着，无声中给她安慰。
“我没事。”吴桑榆笑了笑，回身靠在爱人身上，“饭都做好了？”
顾琛的手掌在她脑后轻抚着，点点头道：“嗯，想出门去买根骨头熬汤，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还是在家睡会儿，晚一些我们再去医院看儿子？”
“陪你买完回来再睡吧，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吴桑榆轻叹一声道。
“好，那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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