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住了林献的脑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
她不明白林献究竟怀着怎样的感情说出的这句话，但她能感受到，林献此刻的悲伤，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对不起……樱儿。”林献缓缓抬眸，两行清泪从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今天，你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且……”
公孙樱心中一软，捧起了林献的脸。
“没事的。”
她柔声说。
“走到这一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你不明白。”林献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但不论他如何尝试，依旧无法压制住内心的崩溃。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完整的未来，所有人都会死在圣武大比，雪小姐永远都没有机会重生，冰神永远也没有机会重塑肉身，舒茉永远也不可能为爷爷奶奶报仇，师尊永远也没有机会去矫正冰神族，红嫣和我永远都没有未来，公孙璃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坦白，你我之间的大婚永远都见不到头，从一开始的一开始……我们的结局，就早已注定了啊！”
公孙樱不明白。
直到林献抱着她，说出了最终的真相。
“因为……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三十万年前的时空啊！”
公孙樱大脑在嗡的一声作响。
“你说……什么？”
“时至今日，我的记忆，已经彻底解封了。”林献摸了摸眼眶里的湿润，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重新整理了自己的情绪。
“在真正的时间线里，我会为了保护你们而听从上元仙门的话，解开太一神功的完整封印，在这里击杀傲天龙，但这么做的代价，却是失控成为疯子，把你们也亲手送走。
冰神说的是对的，一旦被太一神功选中，就一定会成为当世的灭世者，而我，在清醒过后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时，怀着无尽的愤怒与怨恨，杀到了仙界，诛杀了所有上元仙门的仙人！
报完仇后我本想就这么一死了之，但我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仙界曾经有位轮回仙帝，带着所有亲友遁入了一个完美的轮回。
于是我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并希望复刻那位轮回仙帝创造的奇迹，进入轮回，重新见你们一面。
但我与轮回之源格格不入，根本无法通过轮回证道，而与此同时，雪小姐曾赠予我的雪忆莲却带给了我记忆本源，使我在仙界平步青云，最终，我成为了仙帝之争的胜利者，成为了以记忆证道的仙帝。
成为仙帝之后，我便开始尝试使用记忆之力复活你们，但不论我怎么尝试，你们终究也只会活在我的记忆当中。”
公孙樱沉默极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林献继续蠕动着苦涩的嘴角说道：“在无数个梦醒过后，我终于意识到，记忆终究只是记忆，即便我凭借记忆中你们的模样去捏造一个近乎完美的伊甸园，可当梦醒之后，一切又会归于虚无，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公孙樱美眸中充满了怜悯，声音轻柔，似乎生怕一不小心伤害到了林献。
“是什么？”
“我决定，用我所有的力量去创造一份三十万年前的宇宙记忆，覆盖原本的诸天万界！”说到这里，林献的声音铿锵有力。
“什么……意思？”公孙樱隐约感觉自己听懂了，但又仿佛没有听懂。
“你听说过这样一个理论吗？如果这世界有比光速更快的东西，那么我们就可以穿越空间回到过去。”林献道。
公孙樱缓缓摇了摇头。
她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只能茫然的问：“什么意思？”
林献解释道：“我们的思想比光速快，我们每次回忆过去时就已经穿越了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过去，换句话说，当我每一次回想你，我们就会见一次面，在这个理论下，我和你已经重逢了无数次！”
公孙樱心中一震！
“我是记忆仙帝，我拥有可以将这个理论无限实验下去的力量，我对你们的每一次思念，都会创造出一条崭新的世界线，只要我回忆的细节足够精密，尝试的次数足够多，那么，我就一定可以回忆出一条最完美的世界线！
于是，我展开了尝试，但是倘若我想让我回忆出的世界线能和我本体存在的时间线接轨，我就必须尽可能的去完善这一过程中的逻辑，所以，我不能仅仅只回忆只关于你的一切。
飞鸟走兽，王超更迭，我要同时回忆数以百亿的生灵在每一秒所做的事，最后，将这个过程，持续整整三十万年，接轨我本体所存在的当下。”
“这……”公孙樱已经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
倘若林献的人生是一本话本，那这一定是一本完整的超长篇的悲剧话本。
作者将这本书写了三十万年，写尽了林献的意气风发和爱恨情仇，可当写到第三十万年，准备停笔写下完结二字时，他又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该属于林献的结局。
要不……继续以林献这个名字为主角，去重新再写一本？
不……这是属于林献的故事。
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将船上的所有木板重新更换过之后的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本的忒修斯之船吗？
于是，他把笔递给了终路的林献，给予了他改写过去的能力。
但一定要和正在改写过去的这个林献所存在的时空接轨，否则就写成了他人的故事。
但这支笔会不停的消耗林献的生命本源。
每一次的改写失败，都会加剧林献的寿命流逝。
说到这里，林献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无可奈何的眼泪。
“这是最后一次尝试了，樱儿，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再来一次了，纵然我是仙帝，也有寿终正寝的一天，我真的很遗憾，没能见到你盖上盖头的那一天，所以……再见了，樱儿。”
公孙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看见林献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一把抓住了林献的手腕！
“不！等下，你要去哪里？！”
“这最后一次回忆……就到此位置吧……继续下去，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又一次死在傲天龙的手中。”
林献无可奈何的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公孙樱的秀发。
“能最后再见你一面，我真的……已经很满足了……”
当最后一句话音落下，林献的身体终于从这片时空消失。
公孙樱想要伸手去抓住林献，可最后却扑了个空。
……
……
当记忆仙帝再一次睁开苍老的双眸时，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巧儿和银甲男人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发出声音惹恼了记忆仙帝。
从他那双黯淡无光的双眼来看，此次的记忆之旅……八成又失败了。
“咳咳！”
记忆仙帝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两口金血。
看到金血的刹那，巧儿和银甲男人均是脸色骤变！
“仙帝大人！您……”
“看来，我的仙帝本源……已经被我消耗的差不多了。”记忆仙帝无奈的笑了笑。
“待我一死，下一次属于诸天万界的黑暗动乱……恐怕又要来咯……”
巧儿和银甲男人均是沉默许久。
作为跟随记忆仙帝最久的人，两个人都对记忆仙帝格外的忠诚。
巧儿就是灵巧儿，当年在林献屠戮整个世界以后，她化作新芽从尸山血海中萌芽而生。
雪忆莲的力量保护住了她，重生过后林献帮她恢复了前世的记忆，这也使得灵巧儿成为了唯一一个林献从炎黄大陆带来的人。
而银甲男人名为忘川，是林献来到仙界后收服的弟子，如今已是他的心腹。
记忆仙帝低着白眉，闭上了眼睛，轻声询问：“如今的准仙帝中，可有至善至纯之人？”
灵巧儿和忘川对视了一眼，明明仙帝调整情绪如此迅速他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看到刚才还沉浸在悲痛中的仙帝下一秒变得端庄严肃，他们的内心深处又觉得一阵悲哀。
“禀告仙帝，如今仙域共有五位大帝，东边的苍龙准帝嚣张跋扈，西边的天火准帝割据一方，北域的光武准帝前阵子才被您抹去了记忆，而南域……南域的天风准帝和生命准帝又常年争执不休……”
忘川缓缓说着，下一秒却突然被记忆仙帝打断。
“等等！”
记忆仙帝望着忘川，眼中有些困惑。
“这生命帝……是何时冒出来的？”
忘川愣住了，灵巧儿也同样愣住了。
“大人……您该不会是记忆本源消耗过大，导致损伤了本源吧？那生命准帝从三十万年开始就一直存在了，只不过她这三十万年来一直深居南域，从未来过记忆神殿向您请安过……”
记忆仙帝背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轻叹了一口气。
“难不成……真的是我本源消耗太大，所以才导致记错了吗？罢了罢了……既然仙帝更迭阻止不了，那我便主动……让出仙帝之位！”
灵巧儿和忘川均是猛然一惊！
“大人！您的寿元还能再撑个几百年，没必要这么早就退下仙帝之位啊！”忘川急忙道。
记忆仙帝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声音中充满了遗憾。
“既然回忆推演已经再无成功的可能了，那我也心无牵挂了，与其坐在记忆神殿等待寿终正寝，还不如在留有余力时退下仙帝之位，亲自参与下一场仙帝之争，避免狡诈阴恶之人登上仙帝之位！”
灵巧儿和忘川瞬间会意，心中感触，跪了下来，齐声道：“大人苦心，必将名垂青史！”
记忆仙帝轻点颔首，望向空洞的记忆神殿之外，目光深邃，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年后，仙帝退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仙域！
众仙刹那间沸腾了起来！准仙帝们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成为仙帝的那个！
所有没能触及到准仙帝门槛的真仙们都记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晋阶成为准仙帝，去参加这一次的仙帝之争！
但很快，下一个消息又传了出来。
这一次的仙帝之争，退位后的记忆仙帝会全程参与进来，确保黑暗动乱不会再一次发生。
这个消息乍一听很唬人，但实际上却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
不再是仙帝的仙帝大人……还有惧怕的必要吗？
三年后，记忆仙帝正式退位。
仙帝之争正式拉开帷幕！
一众准仙帝各施本领！开疆扩土，争夺天地间的仙帝本源！
在这个过程中来自东域的苍龙准帝手段肮脏，将无数真仙炼成丹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取更多的仙帝本源！
林献纵然已不再是记忆仙帝，但一身剑术仍旧出神入化。
他以苍老濒死之躯杀入东域，将苍龙准帝扒皮抽筋，震惊整个仙域！
这时他们终于想了起来，三十多万年前，年轻的记忆仙帝也是凭借着一手剑术屠光所有准仙帝，成为的记忆仙帝！
至此，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用黑暗手段争夺仙帝本源。
十年后，仙帝之争导致整个仙域变得千疮百孔。
但仙帝之争历来如此，一片荒芜才是仙帝之争的真实样貌。
五十年后，仙帝之争影响到下界，数个下界被准仙帝们的战斗余波所波及，瞬间毁灭，数以亿计的生灵在顷刻间灭亡。
林献本想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但他大限将至，并没能救下所有下界。
一百年后，北域光武准帝脱颖而出，成为一众准仙帝中最有希望成为仙帝的那个。
但这光武准地是个不折不扣的好战分子，倘若他称仙帝，整个仙域都将进入漫长的战争世纪，因此，年迈的林献提剑出战，一剑将光武准帝境界打落！
五百年后，生命准帝厚积薄发，崭露头角。
奇怪的是，仙帝之争打了五百年，林献依旧没有见过生命准帝的脸。
七百年后，仙帝之战终于落幕。
这场由林献保驾护航的仙帝之争堪称有史以来损伤最小的一次黑暗动乱。
当新的生命准帝加冕为生命仙帝时，林献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
于是，他回到了记忆神殿的仙帝之椅上，闭上了双眼，静候死亡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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