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的对话，通过高保真音箱，缓缓流淌了出来。这一次，王康年那油滑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对话的双方，是市长秘书陈宇，和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沙哑低沉的男人。
陌生男声： “……陈秘书，‘滨河路’那边，风声可有点紧啊。我听说，纪委已经开始查招投标的流程了。”
陈宇： （声音依旧沉稳，但明显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慌什么？流程是干净的，能查出什么来？你们那边，把手脚处理好就行了。”
陌生男声： “我们这边你放心，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了。我就是怕……万一有人乱说话。”
陈宇： （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不屑的冷笑）“呵，他不敢。他要是敢乱说一个字，他就不是进去那么简单了。”
短暂的沉默后，陈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音量压得极低，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绝。
“记住，领导的意思很明确，要确保万无一失。这件事，不能出任何纰漏。否则，你我，都担待不起。”
录音到此结束。
“领导……”
林纾在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虽然，陈宇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在这间小小的声学实验室里，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清晰地，浮现出了同一个身影——赵立冬！
作为市长的首席秘书，陈宇口中的“领导”，除了赵立冬，还能有谁？
这就像是一场没有点明主角的哑剧，但所有的灯光、所有的道具、所有的剧情走向，都在疯狂地，指向那个端坐在权力宝座上的人！
这还不是全部。
紧接着，第五段录音被播放了出来。
这段录音，是陈宇与王康年的通话。内容，更加赤裸，更加触目惊心！
王康年： “陈秘书，这次的‘环泉大桥’加固工程，预算有点超啊。要是严格按照国标来，我们……我们几乎没什么利润了。”
陈宇： “王总，你是在跟我哭穷吗？赵市长亲自抓的项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现在是追责的时候！你们宏远，能拿到这个加固工程，已经是领导在保你们了！你还想要利润？”
王康年： （声音立刻软了下来）“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这事儿……你看，上下打点，也需要费用……”
陈宇： （语气极不耐烦）“这些事，不要再跟我说！打点到位就行了！建委、质监、还有财政局那几个关键的节点，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只要报告是漂亮的，流程是合规的，钱，自然会批下来！不要再来烦我！”
“啪！”
录音结束的瞬间，林纾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建委、质监、财政局！
这几个项目审批中最关键的权力部门，竟然，都被他们视为可以“打点到位”的节点！
这条腐败的链条，究竟已经蔓延到了何种地步？这张罪恶的网络，究竟已经覆盖了多大的范围？
“够了。”林纾的声音，冰冷得，仿佛能让空气结霜，“证据，已经够了。”
他知道，这些录音，依然无法直接给赵立冬定罪。法律，讲究的是直接证据。没有录音明确提到“赵立冬指示”，没有文件签着“赵立冬同意”，在法庭上，赵立冬就可以用一句“秘书个人行为，我不知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是，这些录音，已经足够构成一张……足以将陈宇，彻底锁死的、天罗地网！
只要撬开了陈宇这张嘴，就等于，将一把尖刀，直接抵在了赵立冬的咽喉之上！
“行动！”林纾转过身，对着专案组的成员，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第一行动小组，立刻对陈宇，实施抓捕！以‘涉嫌泄露商业机密，配合调查’的名义，把他给我带回来！”
“第二行动小组，联合刘秧那边，对宏远集团所有涉案人员，加大审讯力度！重点，给我突破保安队长张奎，和副总王康年！”
“告诉审讯组，把这两段录音，放给他们听！我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的主子，已经自身难保了！现在，是他们选择坦白从宽，还是选择把牢底坐穿的……最后机会！”
行动，如同一部被拧紧了发条的、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了起来。
傍晚，市政府大楼的地下车库。
陈宇像往常一样，整理好文件，哼着小曲，走向自己那辆黑色的奥迪A6。作为赵立冬的秘书，他的人生，可谓是春风得意。他享受着那种手握隐形权力、被人敬畏和奉承的感觉。他相信，只要紧紧跟随着赵市长的步伐，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然而，就在他拉开车门的那一刻，两道如同铁钳般的手臂，从两侧，猛地，将他死死地按在了车门上！
“警察！别动！”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那冰凉的触感，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与侥幸。
陈宇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但他，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最初的震惊与慌乱之后，他竟然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要给赵市长打电话！”他厉声喝道，试图用自己的身份，来震慑对方。
带队的警官，只是冷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传唤证，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
“陈宇先生，你涉嫌一起商业机密泄露案，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看着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传唤证，陈宇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知道，这不是误会。对方，是有备而来。
在被押上警车的那一刻，他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愈发威严的市政府大楼。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恐惧，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人抛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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