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号驶离瞬忆星时,感应水晶的银白色光晕尚未完全褪去,突然被一层死寂的灰黑色覆盖。水晶表面的星图中,一颗行星的大陆板块呈现出诡异的碎裂状,地表没有任何绿色植被,只有连绵的暗红色沟壑,像被某种腐蚀性物质啃噬过的伤疤——这里是“饕餮星”,联盟档案中标记为“已灭绝文明遗迹”,探测器显示,这颗星球的土壤里残留着大量动物蛋白分解后的毒素,大气中还漂浮着未散尽的油脂微粒,仿佛能闻到三万年前那场盛宴的余腥。
“所有生物信号为零,连微生物都检测不到。”小张盯着探测仪,屏幕上的生命图谱是一片死寂的直线,“但根据地质层分析,三万年前这里曾是物种繁茂的宜居星球,文明程度达到联盟中等水平,却在短短百年内突然灭绝,连化石都极其稀少,像是被刻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林夏将元初水晶贴近感应水晶,灰黑色光晕中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饕餮星的岩层里嵌着大量啃噬过的骨骼化石,这些骨骼来自不同物种,有的属于巨型猛兽,有的是小型啮齿类,甚至还有同类的颅骨,骨头上的齿痕密集而杂乱,边缘残留着啃咬时的撕扯痕迹;一处裸露的岩壁上,保留着三万年前的壁画,画面上的人们围着巨大的篝火,火上烤着体型庞大的生物,他们的嘴张得异常大,嘴角流着涎水,眼神里充满了贪婪的渴望,壁画的最后部分被某种黑色物质覆盖,隐约能看到倒地的人影和散落的骨骼。
“不是天灾,是饮食引发的灭绝。”李强放大骨骼化石的检测报告,“这些骨头上的齿痕属于同一文明——‘饕族’,他们的臼齿磨损程度远超正常范围,齿缝里残留的食物残渣显示,他们的饮食结构中,肉类占比高达100%,且包含大量有毒生物的组织。”
共生兽对着水晶发出厌恶的嘶鸣,体内的红蓝光晕剧烈波动,像是在抗拒某种污秽的能量。小家伙用爪子在控制台上划出一道时间线,线的末端标注着饕族灭绝的关键节点——他们在五十年内吃光了星球上所有的动物,包括自己的同类,最终因食物耗尽和毒素累积而消亡,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失控的狂欢。
星轨号降落在饕餮星的“盛宴平原”时,飞船的起落架陷入了油腻的黑色土壤。舷窗外,地表的暗红色沟壑里还能看到未完全分解的脂肪层,在恒星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油光;远处的“骨山”其实是堆积如山的动物残骸,有的骨骼被敲碎吸食骨髓,有的头骨被钻开,留下规则的孔洞——饕族的饮食方式不仅贪婪,还带着某种近乎仪式化的残忍。
“这是他们的‘食神殿’。”林夏指着平原中央的一座残破建筑,建筑的立柱是用巨型生物的肋骨制成,横梁是脊椎骨,墙壁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牙齿,殿内的地面刻着奇怪的符文,翻译后竟是“以吞噬为荣耀,以饱腹为永恒”。
在食神殿的废墟里,他们发现了饕族的“饮食记录石板”。石板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后来检测出是血液混合油脂)记录着他们的进食量:“今日捕获猛犸兽三头,全族分食,人均食肉三十公斤”“猎杀飞行翼龙百只,熬制油脂万桶,涂抹全身以显尊贵”“发现地下蠕虫巢穴,掘地千米,生食蠕虫幼虫,据称能增强力量”……记录的最后几行越来越潦草:“大型动物已绝迹,开始食用小型啮齿类”“啮齿类耗尽,食用同类尸体”“身体出现溃烂,却无法停止进食”。
“他们的消化系统早已适应了高毒高脂饮食。”小张分析着一块残留的饕族骨骼,骨头上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这些孔洞是毒素侵蚀的痕迹,他们的肝脏和肾脏在长期超负荷代谢毒素后彻底衰竭,但基因层面的贪婪让他们无法停止——石板上记载,有人在呕吐出血液后,依然强迫自己吞咽生肉,因为‘拒绝进食是对食神的亵渎’。”
在一处饕族的聚居地遗址,他们找到了更惊人的证据:一间“储存室”里堆满了风干的肢体,有的属于动物,有的明显属于饕族同类,每个肢体上都挂着标签,标注着“肉质等级”和“食用日期”;墙角的陶罐里装着墨绿色的液体,检测后发现是用有毒植物和动物胆汁调制的“开胃剂”,能刺激食欲,哪怕身体已经发出衰竭的信号。
“他们发展出了畸形的饮食文化。”李强指着聚居地墙壁上的壁画,画面上的饕族以体型肥胖为美,腹部越大越受尊重,统治者的画像里,他的肚子垂到膝盖,需要十个侍从抬着才能移动,“为了追求‘极致的饱腹感’,他们甚至用手术切除了胃的神经末梢,让身体感受不到饱胀,直到胃被撑破才停止进食。”
最令人唏嘘的是遗址边缘的一处“孩童进食坑”。坑底散落着细小的骨骼,旁边有破碎的陶碗,碗里残留着半消化的肉糜。检测显示,这些孩童在断奶后就被强迫食用生肉,骨骼发育严重畸形,却在骨骼的生长纹里检测到了过量的生长激素——饕族为了让后代能吃更多,给孩童注射动物生长激素,最终导致他们的身体提前崩溃。
“饮食习惯成了他们的信仰,也成了绞刑架。”林夏看着那些细小的骨骼,想象着三万年前,这里的孩子们在懵懂中被灌输“吞噬即正义”的理念,最终和整个种族一起走向毁灭,“他们把生存简化成了‘吃’,把文明的意义扭曲成了‘吃得更多、更狠’,却忘了最基本的道理——饮食是为了延续生命,而不是加速死亡。”
在饕餮星的核心区域,他们找到了饕族灭绝前的最后记录。一块断裂的石板上,用颤抖的笔迹写着:“皮肤开始流脓,牙齿脱落,却依然想吃……周围已经没有能吃的东西了,连石头都想咬一口……或许,我们最终会被自己的食欲吃掉。”石板的边缘有明显的啃咬痕迹,像是写下这些字的人,最后把石板也当成了食物。
离开前,林夏让星轨号的采样机器人收集了土壤样本。分析显示,饕族灭绝后,他们遗留的大量动物蛋白和毒素污染了整个星球的生态,导致三万年里没有任何生物能重新繁衍,这颗星球成了宇宙中一座巨大的“饮食警示碑”。
小张在日志里画下那些啃噬过的骨骼和食神殿的残骸,旁边写着:“他们的饮食习惯让他们绝了种,这个残酷的结局像一面镜子,照出所有文明可能陷入的误区——当欲望凌驾于理智,当贪婪取代了节制,饮食就不再是生存的基础,而是自我毁灭的武器。饕族用整个种族的消亡证明,文明的存续从来不是靠‘占有多少’,而是靠‘懂得何时停止’,就像食物链的平衡,少一分则弱,过一分则亡,唯有克制,才能让生命延续。”
林夏望着舷窗外灰黑色的星球,突然想起瞬忆星石龛前那盏微弱的酥油灯——那里的人们连记忆都留不住,却懂得用最朴素的善意守护彼此;而饕族拥有复杂的文明,却因无法克制的口腹之欲,最终化为星球上的一捧毒土。
星轨号的引擎声在死寂的大气中留下短暂的涟漪,前方的星图上,新的坐标正在闪烁。林夏的心中多了一份对“节制”的敬畏——饮食如此,欲望如此,文明的发展亦如此,懂得在贪婪面前停下脚步,或许才是最基本的生存智慧,也是最深刻的文明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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