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玄诧异地看着他,几乎忘了放下茶杯,“你小子……转性了?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按你以前的脾气,不是该梗着脖子说‘玄哥,不能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吗?”
李平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但眼神却更加澄澈和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骨节粗大、布满茧子的手,声音低沉下去,却字字清晰:
“玄哥,你知道我的。我是不想给你添麻烦,能自己扛的,绝不想张嘴。”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孙玄,“可这次不一样。这工作,关乎小雅的一辈子。
她是个好姑娘,不该跟着我在这小院子里耗着,更不该去纺织厂做那三班倒、看不见出路的临时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但更多的是斩钉截铁的决断:
“欠你的,玄哥,这辈子……我李平不知道还有没有还得清的机会了。
如果还不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继续还。”
他顿了顿,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但我不能……绝不能为了我自己心里那点可笑的‘尊严’,耽误了小雅的一辈子。
那是她应得的好前程。我这个当大哥的,没能耐给她,玄哥你能给,我……我只有感激,只有高兴!”
一番话,说得朴拙,却重如千斤。
孙玄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他却浑然不觉。
心里那股熟悉的、温热而酸胀的情绪再次涌了上来,比任何一次都更强烈。
他放下茶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李平的肩膀,拍得他身子都晃了晃。
“好小子!”
孙玄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赞许,也带着如释重负,“是个真爷们!是个有担当的好大哥!我没看错你!”
他收回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爽朗,甚至带着点促狭:“放心,你欠我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还。
别说什么下辈子,这辈子你就得给我好好干活!
只是现在时候没到,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少不了使唤你的时候!”
李平用力点头,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全然信任的笑容:“玄哥,只要你需要,我这条命……”“打住!”
孙玄立刻打断他,故意板起脸,踢了他小腿一脚,力道不轻不重。
“我要你的命干什么?晦气!以后少说这些没边儿的话!咱们兄弟,不说这个。”
李平挨了一脚,却笑得更开了,连连点头:“哎,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 孙玄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点无奈,“还有个问题。
小雅那丫头,跟你一个犟脾气。我跟她提了,她不愿意去。”
李平一愣:“为啥?”
“为啥?跟你一个理由呗!怕给我‘添麻烦’。”
孙玄摊手,“所以,这说服小雅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是她大哥,你说话管用。”
李平立刻明白了,胸脯一挺,保证道:
“玄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肯定能说通她!”
“行!” 孙玄一拍炕桌,“那说定了。
你今晚就跟小雅说好,明天上午,我带她去县政府找刘平报到。”
“好!”
正事说完,气氛陡然轻松下来。
孙玄伸了个懒腰,咂咂嘴:“行了,别干坐着了。今天是好事,值得庆祝。
晚上咱哥俩好好喝两盅!你家里还有酒没?”
李平一听,立刻站起来,脸上洋溢着光彩:“有是有,就是普通的散酒。
玄哥你等着,我这就去合作社,买两瓶好点的!今天必须喝点好的!”
他说完,也不等孙玄回应,转身就朝外跑,脚步声咚咚的,充满了轻快的活力,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外渐浓的暮色里。
孙玄看着晃动的门帘,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摇了摇头,脸上却浮现出由衷的笑意。
他重新靠回炕上的被垛,目光落在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几点寒星已经开始闪烁。
厨房里,隐约传来叶菁璇和小雅的说笑声,锅铲碰撞声,还有食物将熟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这个冬日的黄昏,因为这桩落定的好事,因为这坦荡的兄弟情谊,因为这简陋屋檐下流淌的温暖,似乎连那刺骨的寒意,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李平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院门“哐当”一响,他高大的身影便裹着一身寒气钻了进来,手里稳稳提着四瓶青瓷瓶的汾酒,瓶身上还贴着红底黑字的标签。
他走到炕边,把酒往小炕桌上一放,对孙玄咧嘴笑道:
“玄哥,跑了两家供销社,好点的酒都卖完了,就剩这汾酒了。你看行不?”
孙玄坐起身,拿起一瓶掂了掂,又看了看标签,笑道:
“行啊!汾酒还不好?清香型的,够劲儿还不冲头,正合适!
你小子还想买啥?茅台?那得有票还得碰运气,这就不错了!”
他语气里全是满意。
李平听他这么说,心里那点怕酒不够好的忐忑顿时没了,憨厚地笑了笑,在炕沿另一边坐下。
他拿过两个粗瓷茶杯——家里平时不常来客,也没有专用的酒杯——用开水烫了烫,然后利落地拧开一瓶汾酒的瓶盖。
清澈透明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悦耳的“汩汩”声,一股清冽纯正的粮食香气立刻在温暖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与饭菜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团聚时刻的气息。
李平先给孙玄的杯子斟满,然后才给自己的倒上。
他双手端起自己那杯酒,面向孙玄,神情变得异常郑重,甚至带着几分肃穆。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有些发紧:
“玄哥,这第一杯,我敬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酝酿词句,“感谢你……这些年,对我,对小雅和小安,对我们这个家的照顾。
没有你,我们兄妹仨,真不知道能不能……”
“打住打住!”
孙玄不等他说完,立刻伸出手掌在空中虚按了按,打断了这番显然是准备了许久、发自肺腑的“敬酒词”。
他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略显不耐却又透着亲昵的神情,
“小平,你跟我还来这套?说这些就见外了,生分!咱们之间,用得着这些虚头巴脑的?”
李平被打断,话卡在喉咙里,脸上掠过一丝无措,但看到孙玄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兄弟般的坦荡。
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脸上重新漾开笑容,那笑容里没了刚才的局促,只剩下全然的信赖和释然。
他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也轻快了不少:“行!玄哥,那我就不说了!都放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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