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三十年，九月二十九。
这天，太监跟往常一样，来到朱标的寝宫叫早。
“皇上，您醒醒，该上早朝了……”
朱标没有像往常一样，装死吓唬太监，而是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
朱标伸手，想要撑着自己起来，可是手臂却突然无力，一下子躺倒在床上。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太监慌忙来扶他，可是朱标却摆手拒绝。
“朕没事，朕就是有些累了……”
虽然嘴上倔强，但是朱标尝试了好几次，却无法靠自己的力气坐到床上。
“一定是没吃早饭，朕才会这么虚弱。”
“皇上，您还是别去上早朝了，还是留在宫中歇息吧，我这就给您传太医去！”
“回来！”
朱标喊住起身要出门的太监。
“朕没事，用不着叫太医。你扶朕一把，然后让锦衣卫把朕抬去奉天殿，朕要上早朝去！”
太监直接下跪，声泪俱下地喊道。
“皇上，不行啊！您现在身体如此虚弱，不能再去上早朝了。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荒唐，皇上哪有不上早朝的，朕就算是老迈了，也得上早朝去。当初太祖临终前也坚持上早朝，难道朕就不可以么？”
“可是皇上，您现在身体如此虚弱，就算真去了早朝，也是让太子和大臣们担心啊，皇上，请您听老奴一言，就先找太医来看看吧……”
朱标一向都很听劝，哪怕他还想说自己没事，但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甚至连自己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垂垂老矣……朕现在这样，不就是垂垂老矣么，呵！”
“皇上！”
朱标索性躺在了床上，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就去找太医吧，顺便让人告诉太子，朕今日身体不爽，就不去上早朝了，让他主持早朝吧。”
“遵旨！”
然后就剩朱标一个人待在寝宫里，他伸手给自己搭了个脉，然后嘲讽地笑了笑。
……
皇上不能来上早朝了，这是一件大事。毕竟一般来说，只要皇上还有余力，都会坚持来上朝。朱标虽然不算什么勤政的典范，但是也绝不会无缘无故缺席早朝。再联想一下现在皇上已经七十多岁了，难不成是身体有恙？这个年纪的老人哪怕是小病也得重视，所以奉天殿里的官员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肃静！”
太子朱雄英走到大殿前，一句话便镇住了群臣。
“皇上身体有恙，今日早朝我来主持。上朝吧！”
“众臣早朝！”
虽然朱雄英面无表情，但是在场所有人中，最焦急的就是他，他也怕自己的父皇，真的大限将至。只是他已经历练多年，正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哪怕强装也要镇定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合适的皇者。
……
朱标寝宫里，太医为他搭着脉，十分慎重。不多时，太医撤下了手然后笑着说道。
“皇上不必担忧，皇上只是最近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您已经上了年纪，所以身体虚弱。只要您好好调养，过段时间就会好。”
“这样啊。”
朱标如释重负地笑道。
“那朕就不担心了，你们先出去吧，朕和曹太医还有几句话要说，朕要问问他用药和休息的事情。”
“是！”
众多太监和锦衣卫纷纷退下，只留下曹太医一个人，他也拱手说道。
“皇上，您这病需要多休息，然后配上滋补的汤药……”
“够了！”
曹太医一脸疑惑。
“皇上，您这是何意？”
朱标轻咳了两声。
“曹太医，朕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医术在整个太医院也算得上是翘首。但是你居然要在朕面前说假话么？你是要欺君么，还是你的医术平庸，就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
曹太医默默低下了头。
“皇上……”
“你应该听说过吧，朕师从刘伯温，也称得上是精通医术。就连太医院初代的董太医和洪太医也认可朕的医术造诣。难道你以为你能瞒过朕么？朕早就给自己把过脉了，叫你来也只是想确定一下。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说实话，朕赦你无罪。”
曹太医面露难色，做了好一番心理斗争，最后还是开口说道。
“皇上的病，臣已经是回天乏术了。五脏六腑皆衰老得厉害，就好像是烈火中的木柴，岌岌可危。如果说皇上的大限之时，臣觉得……”
“过不了一个月是吧。”
“是……”
朱标释怀地闭上双眼。
“跟朕想的一样，看来朕还没完全老迈啊，最起码年少时学的东西还能记得住。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朕，说假话？”
曹太医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说道。
“是太子殿下吩咐的，他说，如果皇上身体不适，召臣来诊脉，无论多严重，都要说没事。因为这样说，可以让皇上心情愉悦，抱有希望，没准……没准好生调养会有奇迹发生。”
朱标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欣慰地说道。
“朕这个儿子也完完全全地成熟了，朕也可以放心了，不过也难为他这份孝心了。如果不是朕精通医术，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也许就会这样以为吧……”
“皇上，臣对皇上说了谎，犯了欺君之罪，请您降罪！”
“罢了，你无罪，太子，他做的也很对，你先下去吧。至于朕的身体状况，对外就说朕患有些小疾。”
曹太医冲着朱标不停地叩首。
“谢皇上恩典！那太子殿下那边该怎么说？”
朱标想到了自己，想起了曾经，自己父母离去的时候。他甚至连最后好好陪伴都没有机会。这份遗憾，还是不要传下去了。
“就跟太子实话实说吧，是什么样子就怎么说，不要瞒他了。”
“臣遵旨！”
“下去吧，朕想要歇息一会儿了。”
“是。”
……
等曹太医走后，朱标才睁开了眼睛，他盯着墙壁，居然笑了。
“没想到这一天还是快来了，我既是期待，又害怕啊……不过想想也是，我这老头子活得太久了，得给咱儿子让位了。而且，我也不能让青儿等得太久了，毕竟她一向都容易迷路，万一下辈子找不到我怎么办？呵呵呵……我应该还能有下辈子吧……”
朱标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好像是一个四周都是孔洞的大缸，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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