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意的目光扫过名单，抬眸看向躬身等候的张掌事时，眸中已褪去先前的玩味，“陆良人选人选的不错，这两位婆婆确实稳妥。赵婆婆经太医诊脉确认无碍，又有伺候容嫔生产的经验；李婆婆是宫中有年头的老手，先前本宫怀莫离时，也常请她来指点安胎事宜，做事利落周全，有她们在，陆良人生产之事，也就让人放心了。”
张掌事躬身附和道：“娘娘说得是，陆良人正是看重两位婆婆的稳妥才这般选定。奴婢这就去回话，让陆良人安心养胎，不必挂心生产筹备的事。”
“去吧，辛苦了。”谢知意淡然一笑道。
待张掌事离开后，谢知意才吩咐谷雨道：“让人递话给陆良人，就说，本宫知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最注重规矩礼仪，但她如今怀着身子，还是不要太过拘谨为好。最要紧的是舒心，若有任何需要，只管遣人来长春宫说。”
这话既暗示陆良人，投靠可以，但要陆家依附才行。
也认可陆良人的选择，表示长春宫愿为她托底。
谷雨没有领命而去，而皱眉道：“娘娘，这万一陆良人生个皇子，怕是......娘娘，人心易变啊。她如今看着温和恭顺，老实本份，不多事。可若真有了皇子傍身，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到时候，她反咬娘娘一口，陷娘娘于不义怎么办？”
“你顾虑的这些，我岂会没想过？”谢知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能顾虑这些，就人给推远。我不接纳她，她为了自保，会倒向谁？”
“沈良人假孕一事，让太后权力大失，没法接纳她的投靠。贵妃行事无章法，纵有魏美人在一旁出谋划策，奈何贵妃做来，事倍功办。陆良人一怀孕就躲起来，显然是聪明人，她是不会投靠贵妃的。贤妃势弱，而且从来都是明哲保身的姿态，陆良人也没法投靠。”谢知意分析给她听。
谷雨恍然大悟，“娘娘若不接纳她的投诚，那她就只能投靠皇后了！那于我们不是好事。”
谢知意微微浅笑，“皇后若是要扶持她所生的皇子上位，只会独揽大权，是不愿让陆良人成为圣母皇太后的。陆良人再没野心，她也不愿意辛辛苦苦生个孩子，做了皇后的嫁衣。”
“可是娘娘，万一皇后许下重诺，哄得陆良人明面上投诚我们，暗地里投靠皇后，可怎么办？”谷雨眉头拧得更紧，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到时候她借着咱们长春宫的庇护安稳生下皇子，转头就把咱们的底细漏给皇后，甚至帮着皇后设局害咱们，那咱们岂不是养虎为患？”
“你说的这种可能，我不是没考虑过。”谢知意放下茶盏，“但你想想，陆良人能在怀孕后就躲起来避祸，说明她最懂‘趋利避害’。皇后许的重诺，听起来再诱人，也抵不过‘实打实的安稳’。皇后要的是她腹中的皇子，真等皇子落地，陆良人没了利用价值，先前的承诺十有八九会落空。前朝移宫之祸，就是前车之鉴，陆良人焉敢信皇后？”
“再者，我能在皇后虎视眈眈之下，顺利产子并护住莫离，陆良人笃定我有能力护住她。而且我有子，不会觊觎她的儿子，不必像皇后那样，要靠掌控皇子来攥紧权力。她跟着我，只需安心养胎、抚育孩子，不用提防我会夺她的孩儿、断她的后路。这份‘不必设防’的安稳，才是皇后永远给不了的。”
谷雨听着，眉头却未完全舒展，迟疑着又道：“可娘娘，陆良人虽通透，她身后还有陆家啊。若是皇后暗中给陆家施压，或是许陆家朝堂上的好处，逼着陆良人妥协，那可怎么办？毕竟陆家在京中根基浅，若是被皇后拿捏住把柄，陆良人就算不情愿，也只能顺着皇后的意思来。”
谢知意看谷雨的眼神，满是赞许，“你考虑得想当周全，但你忘了，皇后身后是余家，陛下这些年本就对余家权势有所忌惮，只是缺个合适的由头制衡。若皇后真敢伸手拿捏陆家，不管是借考评施压，还是许官爵拉拢，都是明晃晃地将余家势力往朝堂文职里伸。这可不是小事，恰好给了陛下除掉余家的最好理由，陛下岂会放过？”
“更何况，余首辅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应该已经觉察到了陛下对他的防备，据秦商传来的消息，这几年，他不仅约束族人行事，连亲眷都管得极严，不准他们在外头借着余家的名头张扬，更不许有‘恃家族权势而骄’的行径，生怕落人口实。就算皇后一时冲动想这么做，余首辅也绝不会允许。他不会为了一个还没长大成人，无有余家血脉的皇子，赌上整个余家的前程。”
“至于陆家，你更该记得，陆良人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陆家本就是京中清贵之家，世代以学识育人立身，从不愿卷入朝堂党争。陆祭酒在国子监多年，最看重‘师者风骨’与‘家族清誉’，怎会为了一时的好处，让陆家沾染上‘依附后宫’的污名？皇后就算真许了官职或赏赐，陆家长辈也绝不会答应。他们比谁都清楚，跟着皇后是与虎谋皮，跟着咱们才能保陆家与陆良人母子安稳。”
谷雨这才算彻底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娘娘这么一说，奴婢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先前总担心有疏漏，现在看来，娘娘早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谢知意拿起帕子轻轻擦拭指尖，语气带着几分淡笑：“后宫之中，多一分顾虑便多一分安稳。咱们不能盼着别人不害咱们，只能让自己少些破绽。陆良人这边，咱们既给她机会，也要设好防备，往后无论她怎么选，咱们都能应对。”
“能让我完全放心的，只有你们几个，其他人。”谢知意勾唇一笑，“本宫疑人也会用。”
“奴婢明白了，这就安排人去给陆良人传话。”谷雨行礼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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