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城,真的已经失守了吗?
戚弘毅征兵练兵之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何胡人只派遣万余骑兵袭扰洛城?
为何一击之下,胡人骑兵立刻退却,并未去而复返?
为何不见胡人主力骑兵?
或者说,是什么绊住了胡人的主力骑兵?
迷雾重重,却隐藏着唯一的真相。
隆城,或许仍在坚守。
可是,由于隆城守将翟功禄未战先逃,卷走了隆城之中大半兵马。
可用于守城的将士,只怕所剩无多。
究竟是谁在守?
能守多久?
戚弘毅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想至此处,戚弘毅再也无法安坐,而是大步流星来到校场之中。
校场上,程晟正组织新募的北军将士学习军规、阵法,以帮助他们尽快融入这支军队。
“将军。”
见到戚弘毅来此,程晟带头行军礼。
戚弘毅却只是点点头,随即径直走到军前,喊道:“耿忠何在?”
“在!”
耿忠听闻呼唤,一路小跑来到戚弘毅面前站定。
戚弘毅直截了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耿忠,我疑心隆城未失,欲派人夜探隆城,你熟悉地形,可敢为向导?”
耿忠闻言,毫无惧色,慨然领命。
而后,他竟主动请命道:“将军,您麾下将士一路奔袭,舟车劳顿,不必劳心侦查。耿忠请命,于北军中点选几个将士,随我夜探隆城。”
先前,耿忠当众冲撞过戚弘毅,有此戴罪立功的机会,岂肯放过?
戚弘毅一眼便看穿耿忠心思,略一思索,便欣然答应。
戚弘毅看得出,耿忠虽然刺头,但确有其才,正好借此次探查,测试一下耿忠的才干,也为日后拔擢使用做好铺垫。
耿忠见戚弘毅答应,当即在军中选了数十名铁杆弟兄,一番准备之后,趁夜色降临,北上探查隆城情况。
是夜,月黑星沉。
耿忠等十余骑人含枣、马衔枚,趁夜潜行北上,探查隆城。
可惜,无论耿忠等人如何小心谨慎,都绝对抵达不了隆城。
在隆城周围,有一道由胡人骑兵组成的铜墙铁壁,连营数十里,昼夜巡查,密不透风,将整座隆城隔绝于世。
“耿老大,”骑士们四处探查之后,聚集一处,向耿忠回报:“胡人防守严密,无隙可乘。今夜,恐怕无论如何都进不得隆城了。”
耿忠闻言,猛吸了一口冷气,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到此为止,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一个事实:隆城并未失守。
否则,胡人骑兵们也不至于风餐露宿,严防死守了。
但对耿忠而言,仅仅得到这些简单的情报,还远远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能力,更遑论让戚弘毅将军刮目相看。
耿忠心道:戚将军不出洛城,便已经推断出隆城未曾失陷,他真正想知道的,是隆城兵力如何?守将是谁?还能守多久?
若不入隆城,耿忠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入隆城嘛!
耿忠摇了摇头,罢了,虽欲建功立业,但也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作赌。
想到此处,耿忠将手一挥,正欲言“撤”,忽听得附近有胡骑纵马呼喝,马蹄渐近。
耿忠听闻异变,顿时心头一紧,心道:“难不成,老哥儿几个被发现了?”
他急忙指挥弟兄们潜行隐迹,暗中观察动静。
耿忠藏身草野之中,探出脑袋,借朦胧月色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观望,只见月色之下,数十胡人骑兵纵马奔腾,似在追猎。
而被追猎者,仅一人一骑而已,正向南策马狂奔。
借着微弱的月光,耿忠依稀可以看见,那被追击之人似乎穿着隆城守军的衣服。
耿忠见状,心思微动,料定此人八成是从城中逃遁而出,身上或许会有隆城军情。
念及此处,耿忠当机立断,招呼麾下数十骑紧随胡人之后悄悄追踪,寻机而战。
不多时,只见胡人骑兵驻马于旷野之中,似乎已将那策马奔逃之人团团围住。
耿忠恐有埋伏,不敢随意现身,遂命所部数十骑于附近隐匿,观其动静。
借朦胧月色,可见胡人数十骑将那名隆城守军团团围住,却并未着急杀死他,拈弓搭箭,却未射要害,似乎是在戏弄。
而包围圈中,那名隆城守军左冲右突,均被飞箭射退,陷入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
不知怎的,耿忠看着那包围圈中的隆城守军,总觉得十分熟悉,无奈月光不明,看不真切,只好眯着眼睛,仔细观瞧。
正观察之时,却听“啊”的一声惨叫,似有羽箭射中那隆城守军,使其坠下马去,狠狠跌在地上。
“耿老大,怎么办?”麾下骑士询问。
耿忠心中猛地一揪,却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说实话,以耿忠为代表的北军将士,因这次溃逃,被胡人追着屁股杀了一路,侥幸跑的快的,才勉强到洛城避难。
这些颠沛流离,导致北军中不少人早已有了“恐胡症”,要么凭坚城而守,要么兵力数倍于敌军,否则,是万万不敢与胡人正面决战的。
然而此刻,耿忠麾下也仅有数十骑而已,与这一队胡人骑兵旗鼓相当,虽跟随一路,不过是想寻机捡个漏儿而已,真要冲出去硬碰硬,耿忠的心里还需掂量掂量。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惨叫之后,是胡人们肆意的狂笑。
胡人们似乎并不愿意直接杀了那名隆城守军,特意绕开了要害,仿佛将其当成了活靶子,射箭取乐。
“啊……”
惨叫接连不断……
耿忠的拳头握的很紧,心情愈发沉重。
要上吗?
不,不能赌。
胜算太低了。
为了这一个人的性命,赌上麾下这数十骑的性命,并不划算。
“啊……”
惨叫声夹杂着胡人的狂笑,如一根血淋淋的鞭子,在狠狠地抽打骑士们的内心。
“耿老大!”骑士们按捺不住进攻的心情,似乎在催促耿忠下令。
耿忠牙关紧咬,几乎碎裂。
可麾下骑士是他带出来的,他要为他们的性命负责。
“啊……”
惨叫声接连不断,愈发密集,也愈发虚弱。
然而下一刻。
那一声声惨叫化作凄厉的呐喊,像是对命运的呼嚎:“狼崽子们,有种的,给爷个痛快的。”
这一声喊,竟让耿忠的耳中一阵嗡鸣。
熟悉的声音。
“小楼子?”耿忠脑海中蓦的闪过一个名字。
小楼子原名楼震云,乃耿忠麾下百夫长。
当初耿忠得知主将翟功禄未战先逃的消息,联系手下几个死忠随自己一同南逃的时候,就联系过小楼子。
记得那时,小楼子告诉耿忠:“耿老大,你也知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隆城还有牵挂。”
耿忠劝道:“牵挂?胡人骑兵旦夕且至,为了个单相思的小娘们儿,要把自己的性命丢在隆城不成?”
小楼子却并不甘心,反驳道:“芸娘她,毕竟不曾拒绝过我。”
耿忠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一伸手,狠狠揪住楼震云的后脖颈,押着他,向那个“芸娘”的茶水铺子走去。
“小楼子,走,你现在就去找那小娘们儿告白,被拒了,也就死心了。”
耿忠依稀记得那一天。
他和弟兄们强押着楼震云,将他架到了芸娘面前。
隆城大道的茶水铺子前,楼震云在弟兄们的逼迫之下,放声大喊:“芸娘子,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给爷个痛快的。”
那个铺子里正烧茶的小娘子动作忽然僵住了,低着头,久久不语。
未待弟兄们催促,楼震云却先急了。
勇气一旦被激发,就会源源不绝,不得到一个答案,绝不罢休。
他放声大喊:“芸娘子,爱与不爱,给爷和痛快的,再不说话,爷可要走了。”
“别,”芸娘忽的抬起头,脸上一片绯红,开口回应道:“我……”
所有人都安静了,等待着那个答案。
“我,我喜欢!”
楼震云听到这个答案,喜形于色,飞扑入茶铺之中,紧紧抱住芸娘子。
耿忠等一众弟兄的脸色却分外难看。
毕竟,这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好事”。
一句喜欢,将楼震云的“魂”留在了隆城。
耿忠麾下的骑士们都是一起从隆城出来的弟兄,听到那一声喊,也都认出了楼震云的声音。
“耿老大,那声音好像是……”
“杀!”骑士的话未说完,耿忠的命令已经下达。
“杀!”
“杀!”
耿忠咬牙切齿,连发三道指令,声音竟一声比一声高昂。
数十骑兵扬鞭催马,向胡骑冲杀而去。
耿忠一马当先,手起刀落,一刀便斩断了一个胡骑的头颅。
头颅横飞,鲜血自脖颈飞溅而出,飙了耿忠满身。
两个胡骑反应过来,挥舞弯刀,一左一右包夹耿忠。
耿忠浑身鲜血,月光夜色映衬下,犹如杀神附体。
他大喝一声,竟吓得一名胡骑受惊坠马;而后又起一刀,将另一名胡骑当胸劈砍,将之砍落马下。
趁这空当,耿忠身后的骑士们也冲入胡人之中,在愤怒的情绪加持之下,左冲右突,胡砍乱杀。
胡人骑兵们未曾料到在旷野之中竟会遇到这样一支杀红了眼的生力军,竟以为天神下凡,来惩罚他们,仓促应战,不多时,便被耿忠一行人砍尽杀绝。
就连耿忠等人都未曾料到,这些传闻中勇猛善战、所向无敌的胡人骑兵们,竟会如此不堪一击。
“小楼子!”
耿忠翻身下马,冲向仍在地上呻吟着的那个人影。
他将被几乎被羽箭射成刺猬的楼震云抱在怀中,老泪纵横,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楼震云用尽力气,将手慢慢伸入怀中,拿出一卷被鲜血浸透的帛书,递给耿忠。
随后,楼震云喉头蠕动,发出混着鲜血的声音:“耿老大,给兄弟个痛快吧!”
耿忠握紧帛书,泪水混着鼻涕,在饱经风霜的脸上不停地流淌。
“求求你,给兄弟个痛快吧!我,好疼……”
耿忠呼吸急促,声音哽咽:“兄弟,别怪哥哥,一路走好。”
说罢,他抱紧了楼震云的脑袋,咬了咬牙,双臂猛地一扭,便听到颈骨折断的声音。
耿忠将楼震云的尸体放在自己的马背上,喊起了入伍时的铮铮誓言:
男儿出乡关,横刀立马沙场间,
杀敌九十九,马革裹尸还。
耿忠大手一挥,道:“走,带兄弟回营。”
深夜策马,一行人向洛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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