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银蛇般劈裂夜幕时，张明秀正在灯下比对新到的羊脂玉镯。
敲门声混在雨声里，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那时钱钰抱着两箱和田籽料，也是这样急促地叩响她工作室的门。
”明秀姐，大事。”钱钰的冲锋衣滴着水，古铜色脸颊泛着反常的潮红。
他卸下背包，取出泛黄的勘探报告，指尖在\"和田县喀拉喀什河上游”字样上敲了敲，“小李在昆仑山麓发现了矿脉，初步勘测储量超过咱们过去五年收的籽料总和。”
翡翠烟嘴在青瓷笔洗里发出轻响，张明秀抬眼时，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冷得像冬日玉龙喀什河的冰面。
这个跟着她从一间铺子做到连锁珠宝品牌的男人，此刻眼底跳动的火焰让她想起几年前用车子装籽料卖给她的情形。
“勘探队批号多少？”她抽出钢笔，笔尖悬在账本空白页上方。
窗外惊雷炸响，钱钰从贴身口袋摸出皱巴巴的批文复印件，右下角和田地区国土资源局的红戳洇着水渍，像滴在宣纸上的朱砂。
波音飞机穿越天山雪线时，张明秀望着舷窗外棉絮般的云层，忽然想起钱钰第一次去新疆的情形。
那是78年，她塞给他一个大箱子，“记住，收料只认阿ト杜拉的铺子，他手里的籽料沁色最正。小伙子提着密码箱的手直抖，如今却能独自在叶城矿坑一泡半个月。
“明秀姐看这个。”钱钰递来一张地图，其上蜿蜒的绿色光带像条沉睡的玉龙。
喀拉喀什河支流改道露出的矿脉，勘探队说属于原生矿，玉质大概率达到一级白。
他声音压得很低，邻座戴花帽的维族大叔突然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
乌鲁木齐地窝堡机场外，热浪裹着沙尘扑面而来。
接机的是勘探队王队长，迷彩服袖口磨得发白，握手时掌心的老茧刮过张明秀手背。
“张总来得巧，“他叼着烟指向停车场里的酷路泽车队，“上海、广州的珠宝商今早刚到，现在都堵在县国土资源局呢。”
越野车在戈壁公路颠簸时，钱钰忽然指着远处山影，“看，那就是昆仑山系的慕士山。”
赭红色山体间隐约可见蜿蜒的白色矿脉像大地裂开的伤口。
张明秀摸出墨镜戴上，镜片后目光扫过路边停着的十几辆霸道，车身上\"周老福新凤祥\"的LoGo在烈日下格外刺眼。
勘探队临时营地设在河谷旁，帆布帐篷外晾着的工作服结着盐花。
王队长掀开地质图，红笔圈出的区域像片枫叶，“核心矿脉在这儿，不过他忽然压低声音，”
暮色四合时，张明秀独自走向河谷。
脚下碎石发出喀喇声，忽然有冷光在岩石后闪过。
她立定脚步，从手袋里摸出强光手电-光束扫过瞬间，看见三五个戴安全帽的人影迅速隐入阴影，其中一人后腰别着的金属物件，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明秀姐！”钱钰的喊声从身后传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刚收到的消息，省地矿局明天要搞公开招标……”
话音未落，远处帐篷方向突然腾起火光，惊起的沙狐在暮色中化作道灰影。
招标会在和田县宾馆二楼会议室举行。
张明秀踏入会场时，中央空调的冷气混着男士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圆桌旁已坐满西装革履的人，周大福的陈总朝她点头，指间的翡翠扳指绿得欲滴。
“各位都是明白人，”国土资源局马局长敲了敲
投影仪遥控，矿脉三维图在幕布上缓缓旋转，“本着公开透明原则，这次采用密封报价，价高者得。”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众,但丑话说在前头，政府不仅看资金，更看重开采方的资质和生态保护方案。
钱钰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出明秀珠宝历年来的环保报告。
张明秀注意到斜对角的新凤祥代表正低头看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像是在接收实时报价。
窗外忽然刮起沙尘暴，黄沙蔽日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投标截止前半小时，钱钰忽然接到个电话。
他脸色大变，凑近张明秀耳边，“小李在矿区被人打伤了，现在送县医院急救！”
话音未落，张明秀已抓起手袋，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像急促的战鼓。
医院消毒水味刺得人眼眶发酸。
小李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头上缠着绷带，右手食指不翼而飞。
钱钰攥着缴费单的手青筋暴起，医生说凶器是撬棍，现场留了半枚带泥的脚印，43码。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塑料袋，里面是截染血的碎玉--正是勘探队用来标记矿脉的样本。
子夜时分，张明秀坐在宾馆房间里，面前摆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刚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是竞争对手雇凶伤人的监控截图；另一份，是钱钰连夜赶制的生态开采方案，附带着中科院地质研究所的评估报告。
她拨通马局长电话时，墙上挂钟正敲十二下。“马局，我想先谈谈生态保护的事。”
她翻开方案第一页，“我们计划采用定向爆破技术，将对河床的影响降到最低，并且每年拿出利润的5%用于昆仑山植被恢复。”
电话那头传来钢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招标会重新开始时，所有人都注意到明秀珠宝的标书比昨日厚了近一倍。
当马局长宣布中标结果时，周老福的陈总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这不公平！”他脸色铁青，“我们报价比他们高两千万！”
”陈总别忘了，”张明秀戴上墨镜，指尖轻轻叩击中标通知书，“有些东西，不是用钱能买到的。”
走出宾馆时，阳光正穿透云层，远处昆仑山巅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像一条待启的玉脉，等着懂它的人来唤醒。
钱钰跟在她身后，忽然指着远处公路。
一辆黑色途乐正绝尘而去，车牌被泥浆糊住，只露出末尾三个数字正是昨夜监控里那辆车。
”显示矿脉里含有罕见的雪花棉结构，初步估计市场价值超过五十亿。另外，您要的脚印比对结果……”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小李虚弱的声音：\"老板娘，我想起来了，打我的人后颈有块红色胎记，像朵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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