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海鲜钱的顾明朗笑得像个孩子。
看着他那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顾漫只感觉心里一暖，忍不住问道：“你爸妈呢？你还这么小，不是应该在读书吗？”
少年局促地把手背到身后，指甲缝里还沾着海腥味：“放、放假了……捞点鱼补贴家用。”
在这靠海吃海的地方，海鲜贱如泥土。
没有冷库，没有柏油路，一筐筐的鱼虾烂在码头都没人要。
能卖出去，全靠运气。
“你捞的这些海鲜都挺不错的，能不能带我也捞一捞，玩一玩？我听说喷点盐，蛏子就会自己钻出来，是真的吗？”顾漫一副好奇的模样。
顾明朗见她和善，长得也好看，笑着点了点头：“嗯，好。”
说着，顾明朗拿来专门的工具，带着顾漫往海边走去。
潮水刚退的滩涂上，阳光把淤泥晒出裂纹。
顾明朗教她辨认气孔：“要斜着铲，不然会断……”
说着，顾明朗一铲子下去，随即又撒了一把海盐。
很快，蛏子从洞里钻了出来，冒出一个尖尖头。
老顾站在礁石上望着他们。
少女的碎花裙摆沾满泥点，少年赤脚在浅滩奔跑。
潮声里，两个年轻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长得像要融进海平线。
见顾漫这么开心，少年也如此兴奋，老顾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少年像极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儿子。
如果……如果明朗还活着的话，应该也有少年这么大了吧？
这般想着，老顾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小柳，爸妈说我是在柳城捡到的，所以给我起名叫小柳。”顾明朗一脸坦然的道。
什么？
柳城捡到的？
老顾大脑“嗡”的一声，直接炸开了。
他强忍着激动，踉跄着往前扑，看着眼前的顾明朗，死死地盯着他问：“你……你爸妈是什么时候捡到你的？”
老顾过于激动，以至于顾明朗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甚至还有些警惕和防备。
他看了一眼顾漫，见顾漫人挺好的，这才回答道：“十几年前吧，听说那会我才两岁。”
他的养父母以为他是被父母遗弃，不要的，便将他带了回来。
“蹦”一声，老顾激动的水壶都掉地上了。
“明朗？是你吗？明朗？”老顾热泪盈眶地看着少年，几乎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顾明朗虽然憨，但不傻，听到老顾这么问，当即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地说：“你……你们原来是骗子啊。”
此话一出，老顾刚凝聚起来的泪花瞬间就没了。
“我们不是骗子，我们是来自柳城的柳家村。”顾漫说着，连忙掏出自己的火车票证明自己的身份。
老顾也连忙掏出了自己的户口簿。
见两人真是柳城的，顾明朗眨了眨眼，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就那么随口一说，和唠嗑似的，怎么还真遇上自己的亲生父？姐？
“你……你爸妈说的是真的吗？我弟弟在十几年前走丢了，我们当时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妈妈因为这件事情还得了精神病……”顾漫声音发颤，语气诚恳。
当年弟弟失踪后，她的整个家瞬间崩塌了。
爸爸忙着找弟弟，没心思照顾妈妈。
而外婆和舅舅一个劲的责怪妈妈，说她不会带孩子，连个孩子都不会看，不会教……
明明弄丢弟弟的是舅舅，可外婆和舅舅却将责任都归咎到了妈妈身上，以至于时间长了，妈妈就真的以为是自己的错。
等爸爸发现不对时，妈妈已经得了失心疯。
眼看着弟弟没了，妈妈又疯了，爸爸无奈之下只好放弃了寻找弟弟，转而带着妈妈去了县城的大医院，最后还是去了京城求助，这才治好了妈妈。
只是……从此以后，谁也不能在妈妈面前提弟弟，一旦提及弟弟的事情，妈妈就会再次犯病……
也因此，老顾放弃了要三胎，就只剩下了顾漫这么一个闺女。
听了顾漫说的故事，顾明朗也一下子就愣住了，眼眶微微泛红。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遗弃的……
他在那等啊等，等了足足两天，也没有人来找他。
养父母看他可怜，要带他走，他也不肯走，硬是抱着柱子不撒手。
最后因为饿晕在地上，养父母不忍心，这才将他带回了广海。
两天两夜没人找来，这哪里是要儿子啊？分明就是遗弃！
那年头，虽说遗弃男孩子的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为此，他和养父母都以为，他是被父母给遗弃了。
“我……我们可以见见你的养父母吗？”顾漫小心翼翼地问。
顾明朗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可以，但他们身体不好，你们说话时注意点，别吓着他们。”
顾漫和老顾听了，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默契地点下了头。
跟着顾明朗，两人来到了渔村的最东头。
这里歪着一间木板房，海风长年累月地啃噬着外墙，把木板啃出蜂窝似的孔洞。
屋顶压着几块锈铁皮，被咸腥的海风腐蚀得发红，每逢下雨就叮叮当当地漏。
还没靠近，就听到茅屋里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他们这是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顾漫皱起了眉，一脸担忧地问。
顾明朗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似乎很好奇顾漫怎么会知道：“嗯。”
老顾见顾漫居然知道两人得的什么病，有些惊讶地看向顾漫：“漫漫，怎么知道的？”
“高盐度海风会刺激呼吸道黏膜，再加上潮湿空气利于尘螨、霉菌滋生，以及他们捕鱼时，会接触到腐烂海产释放的组胺，这些都会让他们患上慢性支气管炎与哮喘。”顾漫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这是每个渔民几乎都会得的病，并不奇怪。
这会也没那么好的条件做防护，等以后条件好起来，有效防护，就可以避免这些病了。
“姐姐你懂得真多，这个病难治吗？我爸妈看了很久都没看好。”顾明朗一脸崇拜地看向顾漫。
顾漫想了想，说：“不好治，但好在不会危及生命，靠吃药是可以缓解的。”
这种慢性疾病几乎是治不好了，但好在不至于危害到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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