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秋最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可他万万没料到,竟是大长公主率先发难,一时竟怔在原地,忘了应对。
“我、我没有……”
大长公主嘴角勾起一抹讥诮,“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遮掩?”
裴砚秋语塞难言,额角冷汗涔涔,心头如焚。
大长公主接下来的一句话,直叫他如坠冰窖。
“你父亲若泉下有知,岂容你这般悖逆叛国、玷污门楣?”
裴砚秋浑身僵硬如铁,缓缓抬眼,对上大长公主那双洞穿一切的眸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大长公主似是忆起什么,侧过头吩咐。
“对了,去请姬姌过来,她恰巧也有话要当面禀明。”
“是。”
锦绣应声,躬身退了出去。
片刻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姬姌低眉敛目,步入琉璃殿后,始终恭谨自持,在殿中站定行礼。
“臣妾姬姌,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早已不是公主尊荣,如今唯一的身份,便是勇毅侯府夫人。
姬帝面色平静无波,转而看向大长公主。
“皇姐既唤她前来,想必自有道理。”
姬姌浑身紧绷,见姬帝连一句安抚之语都无,鼻尖一酸,泪意险些涌出。
但这点委屈,与先前那段时日所受的磋磨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她心中清明,今日入宫所求之事,当即压下翻涌的情绪。
大长公主的目光在她与裴砚秋之间逡巡片刻,缓缓开口。
“前阵子勇毅侯府的风波,本宫亦有所耳闻。夫妻失和本是常事,但若触及底线、贻笑大方,便不可姑息了。”
裴砚秋进退两难,不知该开口辩解,还是缄默不语。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姬姌,心头翻涌着无数疑问。
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又知晓了多少隐秘之事!?
姬姌察觉到他的窥探,却自始至终未曾侧目,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施舍。
大长公主抬手示意,“今日正好借这个机会,你们二人把话说开,也好做个了断。”
裴砚秋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姬姌双膝跪地,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启禀陛下、大长公主,臣妾今日入宫,确有一桩惊天秘事,要当面禀明。”
说罢,她缓缓起身,目光扫过颜覃、裴砚秋等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臣妾要举证勇毅侯裴砚秋与颜覃早有勾结,沆瀣一气!二人利用镇北副统制秦铮守关之便,私通鞑靼,走私军械、谋取暴利,罪该万死!臣妾这里有他们三年间的密函往来,还有五十万两赃银的入账账目,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裴砚秋如遭雷击,面色惨白如纸。
他嘴唇哆嗦着,说话都颠三倒四,“你!你胡说八道!”
姬姌连一眼都未曾看他,满心满眼只剩下蚀骨的恨意。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老侯爷早已察觉二人异动,曾严令裴砚秋收手,不可再行悖逆之事!可裴砚秋执迷不悟,背着老侯爷变本加厉,甚至因此与老侯爷爆发激烈争执!最终导致老侯爷含恨而终!”
裴承衍手掌骤然攥紧,青筋暴起,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他猛地看向裴砚秋,眸光阴冷如刀,淬着彻骨寒意!
……
凤王府。
姬凤总觉心头不安,握着狼毫的手都有些发颤,字帖写得颠三倒四。
暗侍匆匆而入,神色凝重,压低声音禀报。
“殿下,大事不好!宫里出事了!”
姬凤笔尖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何事?”
暗侍面露难色,似是在斟酌措辞。
“听闻……颜覃遭人下了蛊毒,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你说什么!?”
姬凤猛然抬头,那张昳丽清秀的容颜上,瞬间覆上一层肃杀冷意。
暗侍连忙低声细说,将今日宫中发生的变故一一禀明。
姬凤的脸色愈发阴沉,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暗侍的声音越说越低,“……殿下,如今该如何应对?”
姬凤沉默良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狼毫笔杆。
啪嗒。
笔尖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乌黑。
姬凤心头烦躁更甚,抬手一挥,将案上的宣纸尽数扫落在地。
———哗啦!
“蠢货!”
裴砚秋无脑也就罢了,颜覃竟也这般昏聩!
秦铮所做之事,桩桩件件皆是死罪,早已是板上钉钉!
偏颜覃还不知收敛,竟敢贸然入宫!
如今局面闹得不可收拾,已是回天乏术!
暗侍深知此事的严重性,紧张追问,“殿下,您可有应对之策?”
姬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飞速复盘着前因后果。
片刻后,他睁开眼,语气平静无波。
“纪薄倾进京了吗?”
暗侍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此人,思索片刻后摇头。
“他与东胡使团同行,按行程明日方能抵达帝京。”
姬凤薄唇紧抿,眉宇间笼着一层阴霾,莫名透出几分阴鸷。
见他这般模样,暗侍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殿下是怀疑……纪薄倾对颜覃下了蛊毒?”
姬凤面无表情,“颜覃这般境况,倒确实与纪薄倾的蛊术如出一辙……”
暗侍皱眉,迟疑道,“可……纪薄倾尚未抵京!即便他在此地,二人素来无交集,他为何要对颜覃痛下杀手?”
这实在不合常理。
姬凤心中亦有此疑虑。
他垂眸沉思半晌,眼睫微动,缓声开口。
“那……她呢?”
暗侍瞬间领会他所指之人,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吧?她向来———”
说到此处,似是触及了什么禁忌,立刻噤声。
“属下失言!请殿下责罚!”
姬凤并未计较,只是微微眯起眸子,若有所思。
“说来,若真是她所为,的确缺少下手的时机与契机……”
沉吟片刻,姬凤忽然下令:“备车,入宫。”
暗侍大惊失色,“殿下,此刻万万不可!”
宫中如今的局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这个时候入宫,无异于自投罗网!
“殿下!越是危急关头,越需沉心静气啊!”
姬凤眉头微蹙。
他自然知晓,此刻入宫并非明智之举。
可若袖手旁观,宫中那群人各怀心思,局面只会愈发失控,谁也无法预料后续会生出何种变故!
姬凤一手按着轮椅扶手,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忽然问道:
“苏欢也在宫中,她能窥破其中门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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