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并未持续太久，便草草收场。
埃德蒙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准备离开黑荆棘庄园。
四名亲卫各自抱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箱子没有上锁，敞开的缝隙里，金灿灿的圆形轮廓在火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是马雯·黑荆棘的谢礼，总计一万枚塞普汀金币。
即便经历了近期的灾难，黑荆棘氏族依旧展现出令人咋舌的富裕。
庄园马厩外，莱迪亚已经将埃德蒙的坐骑牵了出来，飞马在夜风中愉快地刨着蹄子，啃着草皮，鼻孔里喷出白色的热气。
埃德蒙正准备抬脚上马。
“埃德蒙。”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声音轻柔，仿佛能穿透夜风的呼啸，直接落入心底。
埃德蒙的动作僵住了。
他缓缓回头。
马厩外的空地上，火把的光焰与马匹双翼散发的柔和辉光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周遭的黑暗，将地面映照得一片明亮。女性的影子拉长，带着裙摆的优美弧线，随着夜风轻轻晃动。
埃德蒙慢慢将手从温热的马背上放了下来。
他刚刚还爱不释手的那个奇特酒杯，此刻握在掌心，却再也没有了把玩的兴致。
庭院很空旷，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她的视线。
一片寂静。
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
埃德蒙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处，落在远处的黑暗里，仿佛那里有什么新奇的景致。
哪怕刚刚在宴会长桌上，已经承受了她长时间的‘沉默视线’，自己依然无法坦然地面对眼前这个女人。
因甘·黑荆棘就那样沉默地看着他，眼神一如多年前那般，温柔专注。
多年前的午后，马雯在楼下和他的母亲商讨紫杉弓的订单，他和因甘在二楼偷偷体验亲吻。
他还记得，因甘的第一次吻因为刚刚吃了葡萄而带有香甜的味道。
那时他以为自己会在成年后娶因甘为妻，所以吻起来丝毫没有限制。
因甘也总是包容着他，除了对最后一步还抱有坚守的意志外，少女全身的肌肤都是他的唇下之物。
后来又是怎么分开的呢...
他在雅各布的邀请下加入了教团，听从斯坦德尔的教诲，一度觉得情爱在斯坦德尔对人类的大爱面前时多么渺小。
然后是驱逐邪恶的路上，偶尔救下几个女人，但那些都是一夜过后就忘了。
直到遇上了艾德格洛德，又再一次觉得情爱是人类不可或缺的感情。
自己对情感的看法真是多变啊。
想到曾经，埃德蒙的头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视线在自己身后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因甘的注意力。
“那个……”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
最后，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一声慌乱的轻笑。他局促地打量着四周，视线从亲卫们严肃的脸上划过，又落到脚下刚被马啃了三口的草皮上。
是不是能道个歉，为了这块草皮。
然后她继续沉默？
自己再展示光的力量把草皮补上？
最后装作魔力耗尽的模样成功逃走？
太蠢了！
“你和莫索尔领主的那位女儿，在一起多久了？”因甘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是记忆中的温柔，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没……没几年……”埃德蒙的声音有些发虚。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背井离乡工作的丈夫，在异乡与别的女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如今却被一直辛苦寻找自己的原配妻子当场抓住。这种心虚感让他浑身不自在。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因甘又问。
“啊……”
埃德蒙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心里无比期望此刻能有个人冲出来，把他从这该死的窘境里解救出去。
他忽然无比想念提兰奴斯和卡尔。如果那两个家伙在这里，他们一定看得懂自己求救的眼神。无论是假装喝醉了撒酒疯，还是随便找个借口大吵大闹，总之，一定能把这凝固的气氛搅浑。
一旁的亲卫们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看这样子，是龙裔的情感私事，他们哪敢胡乱掺和。
更何况，他们也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问这个干嘛……”埃德蒙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小得几乎要被风吹散。
要不直接点吧，说自己和艾德格洛德很恩爱，没有重温旧梦的计划，以后也不会有。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道身影骑着马，从庄园主宅的方向缓缓行来。
“我们该回去了，埃德蒙。”维多利亚·维齐的声音响起，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边，仿佛一位从天而降拯救困厄英雄的女武神。
“啊，对！不早了！”埃德蒙像是抓住了机会，语速飞快地说道：“告辞了，因甘，下次见面再聊。”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背，动作快得有些狼狈，然后猛地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朝着庄园大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亲卫们立刻抱着金币箱子，紧紧跟了上去。
马蹄声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空旷的庭院里，很快就只剩下维多利亚和因甘两人。
因甘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马背上那位身姿优雅的帝国女人身上。
“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因甘小姐。”维多利亚迎着她的目光，声音轻柔：“玛拉正等待着他与艾德格洛德小姐步入婚姻的殿堂。”
因甘转过身，一言不发，朝着宅邸的方向走去。
“他和艾德格洛德小姐的感情很好。”维多利亚的声音在因甘身后响起，“我想，除了生死，不会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离。”
因甘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仅仅是片刻的停顿，她便继续迈开步子，身影逐渐融入宅邸门口的光亮之中。
看着那道消失的背影，维多利亚轻轻一带缰绳，调转马头，驱马追上了埃德蒙一行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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