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城外，江心白一行逶迤而行。
忽然，一支热热闹闹的乡间戏班吹吹打打地一路行来，另有十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追着、笑着。
颜南星不由得停住了。
“吁——”
江心白手腕一扯，缰绳一拉，马儿很是驯服地踏着小步回来。
他和颜南星并肩，二人俱都含笑看着他们慢慢走过。
“出什么事了？”
商别离神情急躁，不解得很，“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出事了！”还有一个，只听了半截话，急忙忙地从商别离的怀里睁开眼睛，跳下马去。“商大哥，别怕！”
“赛儿！”
赛儿努力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还拉开了架势，一副准备战斗的样子。
可把商别离急坏了，“你怎么能直接就跳下去了呢！多危险！”
江心白和颜南星在一旁见了这一幕，不免相视一笑。
少顷，赛儿知道是自己听错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商别离大有长篇大论的意味，忙转头四顾，“啊，果然很热闹，这是在干什么啊？”
颜南星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节日吧？我就是觉得，看着他们这样幸福，感觉真好。”
尤其是见过韩大仙干的恶事，更觉得此刻孩子们无邪的笑容，真好。
商别离对上赛儿有些期待的眼神，抿了抿嘴，“别看我啊，我之前在西北待了很久，对这些也不清楚。”
“算算时间，应当是秋灶日吧。”江心白嘴角噙笑，神情放松，“六七月麦收，或是卖了、或是晾晒好了存进仓房，八月才算事了，又是丰收时节，农家多在这段时日庆祝，也给灶王爷上供、请戏，乞求来年丰收。”
这样说来，倒真是个值得开心的日子。
“丰收，团圆，这就够了。”
赛儿明白了他们做什么，又见小孩子们和戏班的人手舞足蹈，胡乱做的动作因为脸上洋溢的笑容，也变得讨喜。
她心里痒痒，主动陪着他们舞了一段。
不过她也晓得正事要紧，很快就回来了，只是摸了摸肚子，“有点儿饿了。”
发愁地看了看四下，“这里也没有什么真的灶台，不然我就可以烧两个菜了。”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都微微变色。
唯有商别离欣然同意，“是啊，连日奔波，吃不到赛儿做的菜，实在可惜。”
颜南星看着二人，忍不住吐槽，“味觉失灵配上厨房杀手，真是绝配啊绝配！”
“颜姐姐你也这么觉得？”赛儿笑得灿烂，“我也觉得和商大哥很有缘分，怎么样，商大哥，我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哦！我随时都可以和你结成异姓兄妹的！”
…………众人沉默。
…………商别离无语。
“咳咳，改日再说。”
他摸了摸鼻子（是的，他有鼻子了，颜南星给他修的），“我们赶紧进城吧！圣上还等着我们呢！还有桫椤，不知她心里如何着急呢！”
江心白也不拆穿他，此时戏班子长长的队伍已经走过，他们便撒开了，让马儿尽情在驰道上奔跑。
不过，倒是真的不必着急。
各色证据都已经备好，江心白带着几人进宫面圣，也是一路顺利，并无异常。
圣上已是中毒过深，无法理事，幸而太子沉稳，监国一职已能胜任。
听闻郗昭明的冤情，还有颜至忠一家的遭遇，太子神情哀戚，“这都是朝中奸人作祟的缘故，以致错失忠臣。”
他看向江心白，“江爱卿因为父亲蒙冤的缘故，这些年一直心中郁郁，天下人亦因此诟病，如今真相大白，孤这便颁发明旨，以证二人清白。如此一来，越江郡王府的嫡长孙不再是罪臣之后，也可告慰你父英灵了。”
又问颜家可有后人。
见过颜南星，太子抚掌而笑，“九妹正一直念着颜大夫，既然是功臣之后，正宜褒奖才是。”
便赐八品太医之职，又特赐宫牌一副，可随时容禀进宫。
颜南星再辞不受，“民女才疏学浅，先前只是有幸跟着谈太医学习而已，不敢忝居官位，再者，民女所长，只在美容修体两项，只够在民间开个医馆的，实在不敢凭借先父先母的功绩，去滥竽充数啊！”
太子听得更是高兴，“你的水平，我看商别离商爱卿就知道，肯定不差！好了，你也别谦逊了，我准你可在宫外，开医馆也可，去总捕衙司找你夫君也可，至于太医院，每旬头两日去点卯即可，再有，宫里哪位娘娘找你，你不许不去，不然她们可不会饶过孤。”
太子如此说了，再推辞便不像话了，颜南星只好领命。
退下之后，颜南星只觉太子似乎话里有话，正要询问，江心白以眼神止住，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宫外，越江郡王府的人早守着，江心白却并不上马车，“你回去告诉外祖父和母亲，我去城外祭拜父亲。”
说罢，拉上颜南星，便上马离开。
家中仆人哪里拦得住他？
颜南星感受着他胸膛中强劲的心跳，耳朵悄悄地红了。
在城中，江心白控制着扑朔，小步快走而已，出了城，便撒开了让它进去驰骋。
秋风送爽，正是大好时节。
直到来到山上，颜南星才有些反应过来，“我们没有买祭拜的东西！”
仔细一看，山上并无坟茔。
江心白看向山林远处广袤的云天，“当年父亲的尸体被他们抛入河中，那河又连接大海，后来，我到底没能找到父亲的遗体。不过，”
他看向悠悠天地，“这山水之间，这天地之间，我相信，父亲的英灵不曾离去。”
颜南星看着他微微上仰的侧脸，在暖阳之下，他脸上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就像十五年前，他拉着自己逃命的时候，微凉的月光将他脸上的每一丝细节都照的一清二楚。
不知当年十来岁的小小少年，该是何种心痛！
幸好，颜南星握住江心白的手。
幸好，十五年过去，昔日的阴霾已经散去，温暖的阳光重新照耀在江心白的世界里。
江心白回握住颜南星的手。
“父亲，”他郑重地向着天地之间宣告，“这就是我选择共度一生的人，她从前吃了很多苦头，遭了很多罪，如果您在天有灵，希望您能保佑她，让她一直平安健康的。”
颜南星微微晃了晃，“你怎么这样啊。”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都快哭了，说话的声音都不好听了。”
“但是——”
她把双手聚拢，放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量，“父亲——母亲——女儿不孝，未能在你们膝下侍奉，但是你们放心，现在害你们的凶手都抓到了！而且，我现在很幸福！”
她转头，在江心白温柔的笑容里拉起他的手，“看——这就是我给你们选的女婿！我的眼光不错吧！”
江心白嘴角地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颜南星也笑了。
此时天边云霞散尽，暖阳熏得人陶陶然。
林间群鸟惊起，猿猴应和。
“走！我们一起回家！”
“好！”
归家归家，那里还有家人在等候。
携子之手，同去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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