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依旧抱着双臂，姿态疏懒，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那份漫不经心。
然而，当他望向寒冰王座时，眼底那抹惯常的、近乎玩世的戏谑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其中甚至掺杂着一丝微妙的，近乎同病相怜的意味。
烟雨等人的骤然现身，立刻引得战无双与几名核心成员瞬间警觉。
他们身体下意识地绷紧，武器虽未出鞘，但目光已如实质般锁定了这位不速之客。
空气中的氛围在刹那间凝滞、绷紧，仿佛拉满的弓弦。
只是自家会长并未下达任何指令，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纷纷带着警惕注视着他。
寒冰王座的目光穿透短暂的空气阻隔，落在了这个从游戏进入主城开始，便与自己在不同战场、不同boss争夺中屡次交锋的老对手身上。
很奇怪，看到烟雨，他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剧烈情绪——不甘、挫败、震惊——反而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开始奇异地、缓缓地平息下来。
那是一种见到“同类”后产生的微妙共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压抑感强行压下。
视线艰难地再次望向那片战场——
那里，倾城明月的成员们正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容不迫地清理着战场，收缴着战利品，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彼此之间那鸿沟般的差距。
最终，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烟雨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脸上，嘴角费力地牵起一丝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自嘲。
“受刺激？”
寒冰王座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心力交瘁后的沙哑：“多少有点吧，这是实话。”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品味那份苦涩的滋味：“但更多的……是终于，不得不认清了现实。
以前，我总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凭借着我们这帮兄弟的热血和努力，还有我们投入的那些资源，就算最终无法站到金字塔的最顶端，与那真正的庞然大物比肩，至少也能在这片天地里混得风生水起，占据属于我们自己的一席之地，让‘天盟’这个名字，被人记住。”
他的话语在这里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目光缓缓扫过身边这些一直追随他、信任他的伙伴们。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疲惫，也写着对未来的茫然。
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充满了无力感，声音也随之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认命后的疲惫：“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太天真了。”
寒冰王座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字句清晰，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也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游戏的水……远比我们想象中，要深得多......深不见底。”
烟雨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神色也收敛了不少。
他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接着，他用一种近乎冷静到残酷的语气说道：“资本的游戏，规则从来都是这么写的，残酷，而且直接。
我们这点家底，投入进去，溅起个小水花，自娱自乐玩玩票还行，偶尔能捞到点好处。
但真想坐在牌桌上，跟那些握着巨量筹码的家伙们掰手腕……”
他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太难。”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再次交汇。
没有言语，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流。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份深藏于无奈与挫败之下的、同样不甘于现状的火苗。
那火苗虽然微弱，却在现实的寒风中顽强地摇曳着，不肯熄灭。
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偏安一隅，守着自家公会那一亩三分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倾城明月、与那些真正顶尖公会之间的差距被越拉越大，直至望尘莫及？还是……必须做出改变？去寻找同样处境的盟友，抱团取暖，在这巨头林立、弱肉强食的夹缝之中，小心翼翼地摸索，试图闯出另外一条生存乃至发展的道路？
寒冰王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投向前方——那片林地的边缘。
那里，林晨那道令人心悸的身影早已消失，追随着辉夜天歌溃逃的轨迹，投入了密林深处，继续执行着他那不死不休的追杀。
这一幕，像是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的拳头在身侧不知不觉间悄然握紧。
这个世界，无论是现实还是虚拟，终究是要靠实力来说话的。
这是铁律。
而实力，并不仅仅是指现实中能够兑换成游戏资源的财富。
至少，不全是。
游戏内部的发展策略、核心人才的笼络与培养、关键时机的精准把握、乃至公会间的合纵连横……这些，或许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够着力，甚至可能实现弯道超车的地方。
只是，这条道路注定不会平坦，只会更加艰难，更加充满未知的风险。
“走了。”
寒冰王座最终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与冷静，只是若有人能仔细看去，会发现他眼底深处多了一些以前不曾有过的东西——那是被残酷现实狠狠打磨过后产生的更加清醒、更加冷硬的认知，以及一丝破釜沉舟的决意。
“已经结束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做最后的总结，又像是在对身边的伙伴们、也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辉夜公会经此一败，核心精英几乎都掉了一级，装备更是损失不少，短时间内是绝对缓不过来了。
星月城好不容易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势力格局，又要迎来一场大变天。
我们……也必须早做打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按部就班了。”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干脆利落地转身，带着几名核心成员默然离开了这片依旧残留着喧嚣与混乱的战场边缘。
在他们身后，倾城明月玩家们胜利的欢呼声、辉夜溃兵绝望的奔逃与嘶喊、以及无数围观者们兴奋或唏嘘的议论声，都随着距离的拉远而渐渐模糊、消散。
属于倾城明月与辉夜这场悬殊对决的落幕，也暂时告一段落。
但星月城，乃至整个游戏世界水面下的暗流，却因为这一场堪称标志性的事件，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更加汹涌地流动起来。
而像寒冰王座、烟雨这样被这场战斗深深刺激到的、处于“次一级”地位的势力主事们，他们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和行动，他们的不甘与野心将驱使着他们走向何方，这一切的未知，或许都将在不久的将来，给这片广袤的大陆带来全新的、难以预料的变数。
夜空之下，星月城那巍峨雄壮的轮廓依旧沉默地矗立在远方，仿佛亘古不变，冷眼旁观着城下蝼蚁们的争斗与兴衰。
只是，城门前那片被各色魔法、刀剑剑气蹂躏得一片狼藉、焦黑破碎的土地，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依旧隐约可闻的魔法硝烟与淡淡血腥气息，都在无声却有力地诉说着，刚刚在这里上演过的，是何等惨烈与颠覆性的一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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