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婉照依旧天蒙蒙亮就推着小摊出了门。市集的热闹渐渐升腾，她的心思却不全在吆喝上，更多的是盘算着今日的进项，离那个开小吃店的目标又近了多少。凭她的手艺，定能撑起一片天，养活自己不成问题。这份对未来的憧憬，支撑着她熬过每一个起早贪黑的日子。
直到月上中天，她才拖着一身疲惫，推着空了大半的摊子往家走。肩膀酸沉，身上似乎还沾染着散不去的油烟味。走到自家那扇熟悉的门前，正要摸出钥匙，却发现门缝里竟然透出暖黄的灯光。
林婉照心头一紧，脚步顿住。这个时辰，屋里怎么会亮灯？莫不是遭贼了？这念头一起，她顿时紧张起来，也顾不上疲累，悄悄放下推车，顺手抄起门边立着防身的粗木棍，紧紧攥在手里。她咬了咬牙，屏住呼吸，猛地一把撞开了房门，同时将棍子举在身前，准备随时砸下去。
“谁？！”她厉声喝道。
然而，预想中的慌乱或打斗并未发生。屋内灯火通明，桌边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看着一本书。听到动静，那人缓缓抬起头，一张英挺帅气的脸庞映入眼帘，在柔和的灯光下，侧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俊朗得有些不真实。他看见林婉照这副如临大敌、手持木棍冲进来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在她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眼底仿佛有星光闪烁。
“林姑娘，好久不见了。”
熟悉的声音，温润依旧。
哐当一声，林婉照手里的木棍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前的人影依旧清晰，不是幻觉。
是他……阿宸？他怎么会在这里？
心跳骤然失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让她视线都有些模糊。是惊喜，是意外，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不真实，却又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阿宸……你？回来了？”
阿宸看着她呆愣又激动的样子，笑容更深了些，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眼前的一切，清晰又温暖，绝非梦境。巨大的欢喜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让她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把这段日子的思念和担忧都看回来。屋里静了一瞬，只有灯花偶尔哔哔一声轻响。
好半晌，林婉照才像是猛地回过神，那份汹涌的情绪稍稍平复，化作了最朴素的关切。她往前挪了一小步，急切地问：“那……你吃饭了吗？”
阿宸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还没。”
“哦，”林婉照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稍等一会儿，我给你做碗面。”说着，她像是才彻底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方才举着棍子冲进来的莽撞样子，脸上微微一热，有些手忙脚乱地转身，快步走向灶房，背影带着几分急切，也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雀跃。
灶房里很快传来切菜和烧水的声音，林婉照的动作麻利又熟练，显然是常年累月练出来的。烟火气重新笼罩了这个小小的家，驱散了方才的紧张和寂静。她心里那股激动劲儿还没完全过去，切葱花的时候都比平时用力些，仿佛要把满心的欢喜都揉进这碗面里。
没多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就端了出来，卧着翠绿的青菜，还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汤面上飘着几点油花和葱末，香气扑鼻。她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阿宸面前的桌上，又递过一双干净筷子。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着吃点垫垫肚子。”林婉照站在桌边，双手不自觉地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脸上。
阿宸拿起筷子，先是看了看面，又抬头看了看她，目光温润：“看着就很好吃，辛苦你了。”
他低头挑起一缕面条，吹了吹热气，送入口中。咀嚼的动作斯文有礼，却能看出吃得很香。林婉照看着他吃面的样子，心里那点因重逢而起的慌乱感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暖意。她拉过旁边的凳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阿宸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了大半。他放下筷子，拿起桌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看向林婉照，眼神里带着满足。
“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他称赞道。
林婉照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摆摆手：“就是些家常吃食。”
屋里又安静下来，灯光柔和地洒在两人身上。阿宸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婉照，”他轻轻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这次回来，我……待不了几天。”
林婉照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那股刚升起的暖意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她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我要去京城。”阿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有些事情必须去做。”
京城？那么远的地方。林婉照的心沉了下去，刚刚重逢的喜悦被即将再次分别的失落冲淡。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
阿宸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婉照，你……可愿嫁与我？”
林婉照猛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跳如擂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阿宸见她这副模样，眼神愈发温柔，继续道：“我知道这很突然。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同我一起去京城，见见我的父母。若你同意，我们便在京城……大婚。”
他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至于这边的房子，”他补充道，“我们可以托付给相熟可靠的婶子帮忙照看，不会荒废了。”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看着她，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婉照，我心悦你。并非一时兴起，是思虑良久。”
林婉照彻底懵了，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去京城？见父母？大婚？还有他最后那句……心悦她？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烈，让她一时间难以消化，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忘了言语，也忘了动作。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她急促的心跳声，和灯火摇曳的微光。
林婉照觉得自己像被一道惊雷劈中了，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阿宸刚才说的每一个字：“京城”、“父母”、“大婚”、“心悦你”。这些词语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愣愣地看着阿宸，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清晰，眼神认真得不容置疑。这不是玩笑。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只是一个靠摆摊卖小吃勉强糊口的孤女，而他……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具体来历，但从他的言谈举止和那份从容气度来看，绝非寻常人。京城？父母？大婚？这些对她来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她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上更是火辣辣地烧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指尖微微颤抖。
阿宸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温柔，仿佛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慌乱和无措。他耐心地等待着，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足以改变她一生的提议。
过了好一会儿，林婉照才找回一丝气力，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你……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阿宸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婉照，我并非一时冲动。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可是……京城……”林婉照艰难地开口，脑子里乱糟糟的，“那里……我什么都不懂，而且……你的父母……我……”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她觉得自己配不上，那样的家世，那样的门第，和她这个市井小民，实在差得太远。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踏入那样的地方会是什么样子。
阿宸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他微微倾身，语气更加恳切：“婉照，你不必担心这些。你只需要知道，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与你共度余生。至于京城，有我在，你不会孤单。我的父母那边，你且信我，我会处理好。”
他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林婉照冰凉而慌乱的心尖。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轻视或敷衍，只有满满的认真和期待。她从未想过，幸福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毫无预兆地降临。
“我……”林婉照的心乱如麻，喜悦、惶恐、难以置信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沾染了些许油渍的手指，再想想他刚才描绘的那个遥远而华丽的未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沉重，让她有些不敢轻易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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