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听我跟你说，我不念书是仔细考虑过的，并不是头脑发热。要是我继续念下去，可能忙活一辈子，也只能考个秀才出来。可秀才这名头，除了见官不跪，免除徭役，并没有太多用处。顶多就是去当个教书先生，可那样的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那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那……你要是不念书了，你还能干啥？难道要回来跟着我和你爹养猪？儿啊，不是娘瞧不起这营生，可这活又脏又累，每天起早贪黑，拌猪食、清猪圈，每天都是臭气熏天的，你这身子骨咋能吃得消？这根本就不是你能干的活啊！”
“娘你放心，我不是要回来养猪，我已经找好出路了。你还记得当初给我治腿的何大夫吗？他给我来信，说是很看好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医，他想要收我为徒。”
“你要去学医？”
“对，娘，我这可不是胡乱选的。这些日子我也看了一些医书，我发现我对医书很感兴趣，我喜欢治病救人，我并不是科举那块料，趁着自己还年轻，我想学门自己真心喜欢，将来既能安身立命，又能造福相邻的手艺。”
屋子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李采霞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说起学医时眼中那炽热的光，她知道，儿子说的这番话是认真的，是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的。
她忍不住想起了儿子瘫痪在床的那些年。
那时候，儿子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眼神常常是空洞而绝望的，唯一的慰藉就是自己抄写的那几本几乎翻烂的书。
他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体会，哪怕她这个做娘的，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那时候，她最大的奢望，不过是儿子能重新站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没想到，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儿子的腿治好了，又能重新站起起来了。
她已经很感激老天爷了。
作为母亲，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孩子们都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做自己喜欢的事，过得开心顺意吗？
李采霞沉默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儿啊，既然你决定了，那娘就依你！”
沈长平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娘……谢谢你理解我！”
李采霞摆了摆手，“跟你以前受过的那些苦比起来，这算啥！只要你喜欢，娘就支持你！无条件支持你！”
“那爹那边……”
“这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成，我会让他答应的！”
沈长平点头，他知道，只要娘答应了，爹那边就不那么难办了。
“我有些担心爷奶那边，这两天看他们为我和常乐考上童生那般高兴……”
“你放心吧，你爷是再通透不过的一个人，他疼你，最终会明白你的，只是得找个好时机，慢慢说，不能急。”
她说着，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了，天不早了，这事今天就说到这儿，你也累一天了，先回屋里歇着吧。剩下的，咱们明天再慢慢商量。”
沈长平点点头，起身回了自己的小屋。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大福就满腹心事地出了门。
他把昨天的事都讲给了沈安安听。
“长平要学医？”
“嗯，昨晚孩她娘和我说的，我们两个商量了大半宿，孩子说得对，他自己不喜欢，硬逼着他走科举，他自己也痛苦，我们也跟着难受。我们已经同意了，就是不知道，爹娘那边要怎么开口。这两天才为长平考上童生高兴，我怕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沈安安很支持侄子的想法，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就能想得这般通透，不慕虚名，只求实在，实在是难得。
更难得的是，大哥大嫂也能如此开明，支持孩子去追寻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固执地拘泥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老观念里。
这番见识，比二房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看着大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大哥放心，这事交给我，我来找机会跟爹娘说。他们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咱们把事情揉碎了仔细说给他们听，他们会明白的。毕竟，咱们做长辈的，不就是盼着孩子们能过得好吗？”
这边，朱家人已经忙活开了。
“爹，你都准备好了吗？”
“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吧，有我和你娘，到时候这事一定给你办好！”
朱桃花点头，今天她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衣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哎呀，闺女，你这收拾了给谁看啊？这天都快黑了，谁还看得见你脸上擦没擦粉，头发梳得好不好看？”
朱桃花不满地撇撇嘴，“娘，这你就不懂了，就算是天黑，我也不能邋里邋遢的，他能有啥好印象？”
“行了！都啥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计较这些小事！咱们按计划行事最重要！桃花，你自己要躲好，千万别暴露了！”
“爹你放心，这些我都知道！你和娘赶紧出去吧，咱们按事先说好的，分散开，别让人起疑。”
朱铁柱和赵婆子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和期盼。
朱铁柱和赵婆子两人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出了门。
按照计划，朱桃花自己到了时间之后也悄悄前往约定好的地点。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变得昏暗，朱桃花一个人蜷缩在芦苇丛里，四周是比她还高的密密麻麻的芦苇杆。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挡在前面的芦苇，紧张地望向通往村里的那条小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晚风吹过芦苇发出的沙沙声。
朱桃花的心越跳越快，她在心里暗恼，爹娘是怎么办事的，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将人引过来！
等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不由自主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万一沈长平今天不来怎么办？万一沈长平还没来，别人过来了怎么办？
要是这次不行，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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