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绝命棋局血金阙（拾贰）
第十二回 刑场喋血·忠魂撼九重（下）
书接上回！
莽古济死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令人心胆俱裂、永世难忘的惨烈画面。心痛如绞，那痛楚远比身后刽子手即将施加于她肉身的凌迟之痛，更要剧烈千倍万倍。
那个沉默的、忠诚的、将她视若生命、将她置于一切之上的热血男人，到底还是为了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将一腔赤诚，泼洒在这冰冷绝望的土地上。
骚乱终于被彻底镇压下去。
监刑台下一片狼藉，尸体横陈，断肢与破损的兵器散落一地，鲜血汩汩流淌，汇聚成小小的、暗红色的溪流，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锁诺木杜凌已被手忙脚乱的侍从，抬下去紧急救治，虽未当场毙命，但肩胛骨碎裂，失血过多，已然重伤昏迷，生死难料。冷僧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官兵们如同清理垃圾般搬运着尸体，冲洗着血迹，心中却在冷笑，这结果，比他暗中期望的还要好上几分。
“时辰已误！即刻行刑！”冷僧机不想再节外生枝，以免夜长梦多，沉着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厉声下令。
经历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和血腥镇压，负责行刑的那两名刽子手早已心慌意乱，脸色发白，手心全是湿冷的汗水。
他们原本需要按照祖上传下、也是律法规定的严格程序，在数日之内，用那特制的、薄如柳叶的小刀，精准地在受刑人身上割满三千六百刀，让受刑人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而清晰地感受死亡的降临，以此彰显律法的绝对威严与残酷。
但此刻，看着台下尚未完全驱散、眼神复杂的人群，感受着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悲壮与隐隐的不安骚动，再想到刚才那些悍不畏死、如同修罗般的刺客，尤其是费扬古那决绝的眼神和惨烈的死状，刽子手握着那冰凉小刀的手，都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起来，往日里熟练无比的手法，此刻竟觉得无比沉重和艰难。
行刑开始了。第一刀带着迟疑落下，剧烈的疼痛让莽古济从巨大的悲伤和恍惚中短暂清醒，她死死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尝着自已血液的腥甜，硬是没有发出一丝求饶或哀嚎的声音。
但接下来的刀割，便显得杂乱而仓促了许多，失去了应有的“章法”。刽子手显然无法再保持行刑者应有的冷酷与“匠心”，只求尽快结束这桩令人身心俱疲、仿佛也沾染了不祥的差事。
原本需要持续很久、旨在折磨与示众的酷刑，在一种混乱、压抑和某种无形的精神压力下，被大大加快了进程，变得近乎潦草。
莽古济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和迅速流失的血液中，逐渐模糊、涣散。身体的极致痛苦似乎开始变得遥远，灵魂仿佛正一点点从这具饱受摧残、即将支离破碎的皮囊中抽离。眼前不再是喧嚣混乱、血色弥漫的法场，而是出现了种种温暖而模糊的幻象……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少时，父汗努尔哈赤将她放在他宽阔坚实的膝头，用粗粝却温暖的手指刮着她的鼻子，爽朗地大笑着许诺：“我的莽古济，是父汗的掌上明珠，将来一定要嫁个顶天立地、配得上你的大英雄！”那笑容带着阳光的味道，温暖而豪迈，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她看到了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他们两人骑着矫健的骏马，在辽阔无际、绿草如茵的草原上向她兴奋地招手，笑容灿烂，如同草原上最炽热的阳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兄妹情深、可以肆意奔跑呼喊的遥远岁月。
还有费扬古……他穿着整洁挺括的侍卫服，身姿笔挺如松，沉默而坚定地站在她身后稍远的位置，目光一如既往地专注而炽热，仿佛守护着她，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然而，所有的温暖幻象，最终都被一张冰冷威严、如同用北极冰雪雕琢而成、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面孔所取代——皇太极！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最后的不甘与恨意，如同垂死星核的最后爆发，支撑着莽古济凝聚起即将彻底消散、归于虚无的意识。
她狠狠地、用尽最后气力咬了一下那片早已被自己咬得稀烂的嘴唇，用尽胸腔中最后一丝游离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对着这灰暗压抑的天空，对着这冷漠残酷的人世，发出了她生命尽头最恶毒、也是最绝望的诅咒，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与穿透力：
“皇……太……极……爱新觉罗的……江山……必遭……骨肉相残……之……报……我……在……地下……等……”
话音袅袅散尽，如同最后一缕青烟被寒风吹散，她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落下去，最后一缕生机，伴随着这震彻灵魂、仿佛能穿透时空的诅咒，彻底消散在盛京市曹那血腥、冰冷而沉重的空气里。
刽子手停下了手，有些茫然无措地看向监刑官，不知是否继续下去。冷僧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示意将残躯处理掉，仿佛只是处理掉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他抬头望了望依旧阴沉、仿佛酝酿着更大风暴的天空，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有一种深沉的、对权力倾轧和命运无常的冷眼旁观与透彻感悟。
莽古济死了，费扬古死了，锁诺木杜凌生死未卜，一场精心策划、却又意外频发的大戏，终于以血腥的方式落幕。但他知道，这深宫朝堂之下的暗流，绝不会因此而平息。
那临死的诅咒，像一颗带着剧毒的种子，已然悄然飘散，浸入这片土地的深处，不知会落在何处，又在何时，孕育出新的、更加猛烈的风暴。
他整理了一下官袍，稳步走下监刑台，背影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既从容，又深不可测。
人群开始在官兵严厉的呵斥和驱赶下，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渐渐散去，许多人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不忍、或是隐秘的快意。今日这场一波三折、充满血腥、背叛、忠诚与反抗的行刑，必将成为他们未来许久谈论不休、甚至口耳相传的话题，也必将成为埋在后金看似鼎盛的表象之下，一道深刻而难以愈合的伤疤。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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